明夫人捂着那匣子,仿佛发着光,散着暖人热气的匣子,到宫门外上了大车,就一个姿势,动都没动地回了府,径直入了王相公的书房,再一个姿势,挪都没挪,望眼欲穿,等到天落了黑,才把王相公盼了回来。
虽说自打官家召了张青川入宫奏对,王相公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可到底那旨意没有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这一下,终于才是真正地放了心。
王相公小心翼翼打开匣子看过旨意,再小心翼翼放了回去,才跺了跺脚道:“总算不负所托,总算了了这桩心事!”
说完又看向明夫人,怔了怔,才长揖下去,轻声道:“还请夫人受为夫一礼,若没有夫人,此事,断不能如此顺利。”
明夫人嘴角噙着笑,倒是端端正正受了王相公那一礼,听他说完,才起身搀了他道:“老爷,是不是该请张家大爷过府一叙了?他可比咱们,更悬心呢!”
王相公连忙点头,又喊了候在外头一直惴惴不安的王家二爷进来道:“二哥儿,你亲自走一趟,去请张家大爷过来,还有,现在不是时候,明儿一早,你备好香烛,阿爹上朝之前,要奉旨意入祖堂!”
王曦见得阿爹阿娘皆是一脸喜气盈盈的笑,他知道他们家规矩大,不该问的不问,可管他怎的,他瞧出来了,这是好事,不仅是好事,还是大大的好事,连忙一叠连声地诶诶诶着,就出了门。
明夫人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拂了拂衣襟道:“趁这会子,老爷给三哥儿写封信吧,臣妾去换身衣裳,给张家舅爷置办几个下酒菜,好叫老爷和舅爷痛快喝杯喜酒。”
王相公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夫人快去,为夫这就给三哥儿写信,这就写。”
第二日天未明,王家和张家,几路信使出了京城,袁二北归,孙大南回。
与此同时,宫里也一南一北送出了两封密信。
广南王太妃接了那封信,只久久没有言语,然后才是一声喟然长叹:“老白,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闹得念丫头这亲事,就这样委委屈屈地定了下来,哎……”
白嬷嬷一脸愕然道:“这是北边儿出了什么事儿?阿芙来信,一个字也没提,都只说挺好的啊。”
广南王太妃摇了摇头道:“这事儿,要说,是当年老身太过急切了,阿芙在念丫头身边,虽说能叫老身放心些,可老身这一头儿连着两家,念丫头有误会也正常,这样的事儿,她还真未必会让阿芙知道。”
白嬷嬷脑子转了转,总算转回了主题:“阿念这是说给了哪家儿?”
广南王太妃又叹了口气道:“王家,王家三哥儿。”
白嬷嬷一时只惊得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老祖宗,这,这怕不是弄错了,阿念那样好的女儿家,怎的,怎的……”
广南王太妃轻声道:“是官家属意,让娘娘下的懿旨,两家都愿意。”
广南王太妃说到这里,又长长叹了口气,再捶了捶胸口,白嬷嬷见状,立即去拿了清心丸,再倒了温水过来,服侍着广南王太妃服了下去。
白嬷嬷见得广南王太妃稍微好了些,才轻声道:“老祖宗,您老人家既是那么喜爱念丫头,为何不把她留在身边?虽说,虽说在外人看来,这身份地步儿上差着些,可念丫头在长公主面前也极得宠爱,要个义女的名分,那也……”
广南王太妃无奈叹了口气道:“人这一辈子,就是身份再显赫,也不是所有好事都凭你一个人挑的。念丫头若是进了广南王府,就算只是单纯地结亲,只怕官家也要寝食难安了,这南边,是咱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总不能因为我老婆子这点喜爱,要闹得广南军四分五裂,被打散换防到别处去……”
白嬷嬷有些讶然道:“张家,不至于让官家忌惮至此吧?”
广南王太妃叹了口气道:“原先可能还好些,如今北边这场事上,张家可谓是倾巢而出,别的不提,单说这药材一项,张家这份能为,就是个不可估量,更何况如今广南军中情势你也见过了,为君上者,岂能不有所忌惮?”
白嬷嬷眨了眨眼,原来自家老祖宗并不是没想过这事儿,而且还想得极深,深到连后果都想过了。
“不怕老祖宗笑话,若是年轻个十几二十年的,奴婢也想找那医女帮着调治调治,看看调治好了,能不能也跟着上了战场,杀他个把两个敌军首领,尝尝军功的滋味儿……”白嬷嬷见得话题越来越沉重,忍不住拐个弯儿拿自己打了个趣儿,老祖宗可不能多郁闷。
广南王太妃被白嬷嬷逗得噗嗤笑出了声,也跟着打趣道:“你现在也能让她们帮忙调治调治,就是调治好了免得阴天下雨这里那里疼,夜里好睡个觉……”
白嬷嬷立即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那婷姐儿给配的花茶,奴婢日日都没忘了喝,日日神清气爽,夜里一觉到天明。”
倒是广南王太妃笑着笑着,笑容又淡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六哥儿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反应,这事儿,只怕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白嬷嬷倒是有些不以为然道:“不会吧,六爷那样的厉害,这连奴婢都明白的事儿,他怎么会看不破?”
广南王太妃又笑了:“你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说是言之有理,也算你没白姓了这个白。”
白嬷嬷见得广南王太妃又笑了,当即就跟耍宝一样道:“不管六爷什么心思,反正念丫头是不可能想着入宫的,她那个性子,天天想的都是医啊药的,再多点儿功夫,宁可做点吃得,念丫头心里想的,就只有自由自在四个字,可宫里,哈,别的啥都有,就这四个字没有,咱们姑娘,可是算好的了……”
广南王太妃见得白嬷嬷从秦念西说到娘娘,也没阻止她,是啊,宫里岂止是不自由,只怕官家考虑的还更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