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冬跟在那群纨绔口头进了庄子,指挥着月夕月影,一人一处,独自关了起来。
一群差不多大小的纨绔凑在一处,除了些极特殊的情况,一般也都是以自家老子的身份相处的。
虽说这其中有几家官阶上都差不多,可那林五的爹,是常年跟在王爷身边的人,长冬深谙这一条儿,先吩咐了人去把那个“绣娘”弄醒,便进了关了林五的屋中。
被憋了一路的林五这会子正忐忑不安在屋里转圈儿,冷静下来过后,似乎也发觉了这事儿,只怕是个大麻烦,已经开始懊恼不已,后头的事儿,便是想都不敢深想。
林五听得门响,再瞧见长冬走了进来,连忙蹿到长冬面前长揖道:“冬叔,冬叔,侄儿真是什么都没干,就是跟着瞧了回热闹。”
长冬笑了笑,把林五搀到椅上坐下,再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瞧把咱们五哥儿吓得。你就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冬叔,你父亲和大哥那里,冬叔自会替你分说一二,若是有一丝儿……”
“冬叔您放心,侄儿什么都说,这事儿原本也和侄儿没什么关系,就是听说顾三,就是顾高贤,那天从祁城一过来,就瞧上了一个什么绣娘,说是吊了好几日,都没有得手,说是今日怕是有热闹看。”
林五看着长冬眯了眯眼,忍不住一哆嗦又接着道:“侄儿是想着,反正就是个绣娘,顾三这样的,胡闹完了纳回去,或是在这安远城里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那顾三也是耍惯了的,从前我们都见识过他调教那不识相的伎家,这回,过是过了些,不过反正也不是不管,就跟着来看乐子了……”
“冬叔,侄儿半个字也没瞎说,不信您去查……”
林五一番话避重就轻,把自己开脱得干干净净,长冬这会子也没工夫跟他计较,又问道:“你听说,是听谁说的?”
“昨儿在顾三的姨母,就是酿酒的冉家吃酒时,一桌子人都在说这个事儿。冉家两个哥儿帮着打听张罗的。说是那朱家反正在这安远城里根基不深,就是这两年才在这北地做生意的,又都是些织锦刺绣、衣料布匹生意,这样人家的女儿,顾三看上了,那是抬举了她……”
长冬蹙了蹙眉,却是一语不发,只拍了拍林五的肩膀,又去了顾高贤那处。
顾高贤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问明了长冬是谁之后,还一脸讶然道:“我这不过就是睡个走东家蹿西家的绣娘而已,犯得上这样紧张吗?再者说了,我爹说了,只要我看上的,就都给我纳了。我哪儿知道,他是个男的,可给我恶心够呛,我没一顿打死他,就是他的福气了。”
长冬面无表情看了看这个明显有些二五眼的顾三,再想想左军副将顾全家里,那成群的妻妾,只心里一声长叹,这样不懂事的哥儿,人都关了起来,还敢随口胡吣,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事儿,明显封不住,那么多哥儿,再多几个这样二五眼的,可怎么是好。
长冬去见那绣娘时,他只紧紧扯着那件不知道谁给的长衫,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缩在屋角,显然有些吓坏了。看到长冬进来,忍不住又抖了抖。
“你叫什么?说真名。”长冬问道。
长冬见他只垂首不答,又耐着性子说了句:“我今日没空和你磨工夫,你若想吃些苦头再说,也使得……”
说着便转头示意了月夕,月夕刚走到那绣娘跟前,他便趴跪在了地上,声音有些颤抖道:“小女子,小人名叫朱小红。”
长冬看了看眼前已经狼狈不堪的绣娘,声音却如同黄莺出谷,忍不住身上只一激灵,喝道:“好好说话。”
“小人,小人自小儿便被灌了药,这嗓子就这样……”那朱小红颤抖着继续道。
长冬虽说心里无比的黏腻难受,却还是继续问道:“今儿这事儿,说说。”
“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就是和几个素日里让小人指点针线的小姐说好了,今日去郑大人家,然后有小丫头说郑家五娘在花园暖阁里等小人,再带着小人七弯八拐进了那处暖阁,再后来,再后来……”
“你往各家女儿闺房之中教授针线,目的为何?”
“小人,小人就是揽些生意,可以多卖些布匹衣料什么的,不敢有别的什么。”
“既是为了做生意,你们家,为何不用女孩儿,反而要用你们这样的真男人扮成女儿家?”
“这,这,这样的事,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都是听母亲的话,她说怎样就怎样的。”
长冬眯了眯眼道:“你那位母亲,是不是也是个男扮女装的?”
朱小红怔了怔,才连忙摆头道:“小人虽说不是我们母亲亲生的,但是母亲待我们都是极好的。可母亲自己的事,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你有几个姐妹?”
朱小红突然察觉到自己这是说漏了嘴,连忙摇头道:“就三个而已。大人,小人是被欺负的,若是小人那两个姐姐迟迟不见小人回去,定会想法子来寻的。”
长冬只觉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里轻笑了一声,这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心里的小算盘多得很。只怕这是审也白审,他估摸着什么都不会说的。
长春长秋来了之后,长冬和他们简单说了现在审出来的情况,三人又分了工,再把下剩的那六个哥儿审了一遍,又聚在一起,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形。
长春把安北王的意思,简单说了一遍,长冬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露出一口白牙笑道:“爷这是,下了决心?”
长春笑着转移了话题:“还得看咱们这头儿的信儿,还有这个局到底能不能成。”
长秋有些犹豫问道:“瞧眼前这情势,后头有没有什么,只怕还得把冉家那两个哥儿叫来问问,可这事儿,就跟豆腐掉进了灰里,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长冬轻声嘟囔道:“这要真是个局,我倒挺佩服这后头的人。要我说,只预防着对方可能的后手,堵死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那些名声不名声的,呵呵,真要她灰飞烟灭,可不就得是这样,只有这样,声名扫地,才能彻底些。”
长春虽说喝了声住嘴,语气里到底没有多少严厉,跟着开口道:“就不知这朱家背后,究竟有些什么,这一处,一定要看紧来。”
长冬立即拱手道:“春哥,这处交给我吧,保管守得死死的。”
长春点了点头道:“若是长夏能安排妥当,估摸着,今日夜里,就有大阵仗,朱家这处,用暗卫吧。走吧,时辰快到了,咱们赶紧回去吧,爷还等着呢。”
长春又吩咐了月夕和月影留在庄子里,一个屋里送点“好”酒,先把这些纨绔都撂倒再说。
长夏进了城,先拢总了各处送来的消息,其中也不乏这朱家的事情。
长春和长冬先去了王爷跟前请见,把庄子里审出来的情形,都禀了一遍。安北王沉默了半晌才道:“护卫营今日谁当值?”
“回爷的话,这几日是林将军当值。”
“正好,待会儿,你走一趟,让他派人,去把这些纨绔送家去,顺便带句话,都带到,就说这些小子,应该在家里好好读读刑律和军法了。”
安北王又淡淡嘱咐了一句:“这事儿不忙,夜里子时再动就是。”
长春和长冬俱是心里突了突,突然都隐约能感觉到,手上有一丝汗意。
长夏是和长秋一起回来的,安北王瞟了眼长秋,长秋立即会意,躬身禀道:“爷,隔壁府里的嬷嬷往朱家送过信了,那两个绣娘欢天喜地,应是成日里只等着召唤呢,这会子正在准备浴汤。”
安北王却问道:“那两个,是雌是雄?”
长秋拿了随身带着的一个黑布小包袱,躬身递到安北王面前道:“回爷的话,这是月怀进了她们房里偷出来的,说是有一柜子。”
安北王也不伸手接,只看着长秋,长秋当即会意,解开包袱,竟然露出一对儿馒头样的模具,还是几根绳子穿在一起的,十分对称……
长冬瞧了一眼,立即想起才刚审那绣娘的感觉,顿时只觉鸡皮疙瘩都从皮肤上蹿进了心里,冷腻冷腻的。
安北王看了看,再瞧了长秋一眼,长秋立即裹进了那包袱,再垂下头,不敢多说一句。
这东西,谁瞧着不恶心,自家这也是有点傻气,竟敢恶心到了自家王爷身上,啧啧,夜里这差使上……
安北王再看向长夏,长夏低下头眨了眨眼,自家爷这嘴角,怎的好像有点往上翘?
长春悄几近无声地清了清嗓子,长夏立即回过神来禀道:“回爷的话,这事儿开头,就是那个顾三进城第一天到邢家吃酒时,众人堵在巷口打了使坏打了帘子,见到了那个绣娘,就心心念念。”
“顾三阿娘的庶妹,嫁进了冉家,就是那个做酒生意的冉家,那位冉家王太太巴结自家这位嫡姐巴结得厉害,顾三就极喜欢往安远城来,最喜欢行那宿柳眠花之事,冉家两个哥儿就帮着去做了个笼子,把这个绣娘送到了顾三跟前。”
“他们选了郑大人家的茶会,就是看准了郑大人的身份,觉得郑大人这样的文官家中发生这样的事,必然不敢声张,他们冉家身后是顾家和王家,素来也不怎么和郑家来往,好像这郑大人还给他们家有过什么难堪。”
“今日这事儿,眼面前看不出这些哥儿中,有人先识破了这个绣娘是男非女。这个绣娘家里,据说长辈今日都不在家,好似是往西边去了。家中除了这一个,还有个年纪略大些的,再就是那两个。眼下家里的事,应该是那个年纪大些的统总。”
“咱们如今拿了的那个绣娘,虽说在这安远城里窜了几家,但是时日尚短,大概还没得手。”
长夏才解释完,安北王便问道:“得手?你查出来他的目的了?”
“回爷的话,小的想了许久,就觉得这事儿,当是趁着在闺阁里走动,对那些还不懂人事的闺阁女儿下手,这一家子都是这样,只能说明,他们必定在下手之后,会以此作为要挟,换取些什么利益。”
“否则的话,小的实在想不通,他们还能再干点什么。”长夏躬身禀道。
“这么说来,这一家子,还不能放在那里了,只能先抓了再说,否则的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长春躬身道:“回爷的话,小的是觉得,抓了之后,仔细审审,说不得,这四个人嘴里,总能问出点什么来。”
安北王眯了眯眼,抬头看向门外,思忖了半刻才道:“长春,那些人都看住了吗?”
长春内心凛了凛,当即答道:“回爷的话,都看着呢,一个也走不脱。”
“账呢?”
“账也在,随时能拿出来。”
“庄子呢?”
“都盯紧了。”
“好,长春听令。”
“是,小的在。”
“你这会子即刻启程,去城外护卫营,命,一半暗卫,天黑之前,全数进城,看住安北王府,兔子进笼之前,不得任动,等兔子进了笼子,哼……”
安北王说着看了眼长秋道:“你盯着那佛堂,有了动静,就让人送信给长春,长春一刻也不得耽误,拿了我的腰牌,请了那三位爷中随便哪位,跟你去佛堂。怎么说,你自家应当明白。然后,一定要把另外两位爷都请到佛堂里。”
“事发之后,长夏主持,另一半暗卫,把涉及盗卖军粮之事诸人,尽皆抓了。”
“是,小的明白。”
“明卫除了遣去送那群纨绔回家的,其余分三路,把那三处庄子悄悄儿给我围死。等隔壁府里完事,请那三位爷,一人一路,除了长冬,你们一人陪一路,都给本王抄了。先查清数字,都封在庄子里再说。”
长春长夏长秋齐声应了诺。安北王再看向长冬道:“关人审人的事儿,尽数交给你,务必审个清楚明白!”
长冬应了诺,又有些迟疑问道:“爷,那位,到时候,放哪里?”
安北王眯了眯眼道:“她喜欢那佛堂,往后,就在那处终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