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王府离宫里最近,广南王得了不明原因的紧急传诏,正在王妃侍候下急急地穿了衣服,打马要出府,又见了宫里来的车子,竟是皇后身边的李尚宫,又见她面色凝重,直吓得脸色大变,问道:“可是娘娘有什么不好?”
李尚宫目光沉沉,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摇头道:“娘娘无事,只想念老太妃了,王爷先去,皇上在等。”
广南王听得此话,心放下了一半又提起来问道:“可是六哥儿?”
李尚宫只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广南王情知不好,只上马往宫门处飞奔。
王相公因在宫中值夜,到得最早,见得锦和宫中气氛凝滞,又知今夜龙骑卫有八百里加急入宫,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王相公刚准备行跪拜之礼,天家只叫免,又让人搬了椅子,让他坐下。
王相公只觉空气凝滞了半晌,天家才对宫人说道:“你们扶了娘娘去后殿歇息吧!”又对皇后道:“莫怕!有我呢,你先去缓一缓!”
又挥了手叫退,待得左近无人,才缓缓拿了那加急密信给王相爷看了。
王相爷一目十行地扫完了那寥寥几行字,顿时吓得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跪到了地上,想开口,又略定了定神才道:“殿下既去了万寿观,当能无事,太虚真人医术高明,当世无人能出其右,陛下但请宽心。”
天家眯了眯眼道:“卿家先起来吧,朕虽贵为天子,膝下儿女哪一个也都是心头肉,只若要有那心思不正,动机不纯的,总还是要出手整治一二的。”
说着又有些怒意从眼中散发出来,只停了一息,便继续道:“他们就是瞧着朕素日里宽纵,竟做下如此丧尽天良,残害手足的事来。上回事发的时候,御史台就有御史直谏,说朕太过宽和,非帝王之道,朕心想着,不是你家的儿子,你不心疼,只言语上敲打了一番,没成想,如今却是,酿下如此大祸。”
王丞相刚要说话,晋亲王、广南王、骁骑卫指挥使、龙骑卫指挥使、林丞相俱都到齐了。
天家让王丞相把事情说了,众人俱是脸色大变。
天家声音里一丝表情俱无,只低低开口道:“林相拟旨,着龙骑卫速速抄检大皇子二皇子府,晋亲王走一趟,将二人立即锁拿进宫,分头关进奉先殿,先请了祖宗家法,惩一惩这二人不敬祖宗、不尊祖训之罪。”
“着骁骑卫抄检靖宁侯府,户部尚书府,一干人等,押入大理寺候审。”
“着广南王前往西南,主持换防。西南驻军一分为二,一半与北地驻军换防,一半与广南驻军换防。西南镇抚使私自开挖铁矿、截留铁税,替皇子养死士,不用入京,就地正法。接替人选,明日早朝再议。”
“着王相爷暂时接管户部,尚书人选,明日早朝再议。”
众人见天家此时面色一派平静,知是罪证确凿,圣意已决,俱不敢多说半字,各领命而去。
众人正要散去,天家又道:“广南王略留一留。”
待得众人散去,天家似乎浑身的精气神都散了去,只颓然靠在那榻上,问道:“峥哥儿当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回官家话,此行差使顺利,臣前几日得了信,正在回程。”
“你瞧瞧,这有出息的孩子,就是赤手空拳出去,也能把差使办妥。峥哥儿这回不错,逼着那月安国另立了国主,南边不费一兵一卒,一根粮草,便消停了。六哥儿也是,一粒粮食都没有问朕要,就办了湘楚那么大的事。小哥儿俩都长大了!你去个信给峥哥儿,让他直接去江南西路吧,若六哥儿无事,便陪他养好伤再回来,若是,若是,就……”说着竟再也说不下去。
广南王听了,眼圈直红了,钢铁般的汉子直打断天家道:“有太虚真人在,六哥儿必定无事,必定无事!”
天家听了,仿似在安慰自己:“天佑我云家,祖宗保佑,六哥儿定然无事。你去瞧瞧月儿,这会儿老祖宗应该来了,你去安慰安慰,莫要叫她们娘俩伤心太过。老祖宗若愿意,就替我们走一趟江南西路吧。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不知道身子骨吃不吃得消。”
“无事,母亲年前还说今年想去江南西路住一阵子,这时候出发,正好赶路。”广南王躬身答道。
眼见广南王去了后殿,天家又召了赵大伴吩咐道:“你着人去京郊万寿观守着,若六哥儿有了消息,道衍法师应当会更早知道。”
赵大伴躬身道:“官家,让老奴去吧,老奴这心里,着实难过得紧,让老奴去烧柱香,求祖师爷保佑。”
天家也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可不是难过得紧,那么好的孩子……”
当日夜里,大皇子和二皇子被晋亲王关进奉先殿东西偏殿之后,各自跪着抄了一整夜云氏祖训。
早朝时,朝堂上吵成一片,一派主严惩,一派称若六皇子不治,天家膝下只剩大皇子和二皇子,必择其一立为太子。
天家都被气笑了,只罚了那持此说法的臣子:“原来你们打的是和那两个一样的主意,果然其心可诛。给朕去殿外跪着……”
外头城门刚开,广南王府上的车驾就出了门。老太妃竟轻车简从,只带了些日常路上要用的东西,几个随侍的婆子丫鬟和一队护卫,便出了城。
待得张家用信鸽把六皇子安好的消息传进京城,送到道衍面前时,赵大伴已经等得有些着慌了。
得了这个消息,赵大伴直高兴得拍了道衍说:“太虚真人果然厉害,咱家替皇上谢谢你,谢谢你们万寿观了!”
说完拿了那纸条便快马加鞭进了宫。
天家已命晋亲王奉旨,往大皇子府上砌墙,先软禁二人在奉先殿跪抄祖训一月。
之后大皇子回府圈禁。
二皇子府上虽未砌墙,却也得了继续抄祖训,无诏不得出府的旨意。
两位皇子皆喊冤枉。
天家沉默着,也没用內侍,只自己拎着一摞密折往奉先殿逛了一圈,直呆了两个时辰,出得来时,奉先殿里悄然静寂,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