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上午,面对拼命吸取精髓的樊清峰,李言固然不能止步不前。
但进步,又谈何容易。
如果只是抱着决心就能变强的话,写书未免也太简单了。
在作家这条路上,更多的时候,守住自己仅有的亩三分地都已经很吃力了。
《恶少》连载至今,12.5万字,那熟悉的感觉似乎还是来了。
李言这才发现,这次的写作并非没有“疲乏期”。
只是之前想得多了些,疲乏也便来得晚了些。
眼下,虽然情节没出问题,大纲也没有偏。
但是自然而又有趣的故事,已近乎写尽……
肚子里剩下的货,也很难维持开篇的趣味了。
现在按照大纲推进情节,经常会有味同嚼蜡的感觉,偶尔还会很像流水账。
这么写下去,读者也会很快感觉到枯燥,继而慢性死亡。
太监自然是不可能太监的,但想保持有趣,真的好难啊……
要不要设计个引爆点,强行拉波情节?
比如……被敌对财阀的杀手盯上了?
或者家族安排订婚?
接着可转向退婚或者赘婿情节……
虽然烂俗,但却是最容易代入的。
继续这么校园日常,要顶不住了啊。
苦恼踌躇了小半天,李言终是点开了QQ。
他知道安西很忙,平常并不想打扰,但真遇到困境的话。
教练,是唯能信任的那个人了。
然而,李言并不知道,教练其实也很失落。
办公桌前,他正盯着电脑屏幕,闷闷不乐地吃着盖饭。
叮叮叮
QQ响了。
他迫不及待放下了筷子,望向了闪烁的图标。
是只白熊。
看清这个后,他便又拿起了筷子,权当没看见。
看着如此焦躁的李格非,飞猿自然端着盖饭,滑着办公椅凑了过来。
“不是不要二胎了么,怎么还这么焦虑?”
“别的事……”安西耷拉着脸道,“狗子,两个礼拜没跟我说话了。”
“???”飞猿整张脸都恶心了起来,“你神经病啊……那么多作者呢,你还嫌不够忙?”
“不样的。”李格非冲屏幕努了努嘴,“大多数作者都是聊天打屁,要么就问推荐,有效对话没多少,但跟狗子说话,每次都能有言传身教的提高。”
“别扯了,天下鸽子般飞,这不正好有作者跟你说话呢么,我瞅瞅。”
飞猿这便放下了餐盒,握着鼠标点开了闪烁的白熊头像
杜停杯:教练,我想通了。
杜停杯:坚持更新了12天的我,并不快乐。
杜停杯:如果不快乐,这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杜停杯:全勤的意义,应当是维持作者创作的快乐。
杜停杯:但我发现,全勤其实是种枷锁。
杜停杯:是谁,规定了作者天要写4000字?
杜停杯:没有人规定,是枷锁,是我们主动为自己拷上的,名为全勤的枷锁。
杜停杯:所以教练,我其实并不需要全勤。
杜停杯: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艹!鸽子骑脸拉屎???”飞猿像是看到了精神污染样关掉了对话框,“怎么还没封杀他?!”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李格非叹道,“这只鸽,就随他飞吧,只求勤奋努力的作者还记得联系我就好……”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飞猿说着点开页,“吃饭的时候看点开心的,今天有炉石黄金赛来着……我瞅瞅……啊,正在打16进8,好耶!”
他这便将比赛直播点成全屏,拿起餐盒津津有味边吃边看了起来。
李格非倒也来了兴趣,抬了抬眼镜,重新拿起了筷子:
“炉石啊?好几年没玩了,也不知道现在都是啥卡组了。”
“我也不知道,瞎看呗,看个开心。”
游戏果然是个好东西,比赛直播画面亮起,俗世的烦恼便都烟消云散。
炉石传说的LOGO过后,镜头由远至近推到了比赛现场,两名选手左右,正紧张地握着鼠标热手。
很快,画面切到了右边的眼镜寸头选手身上。
解说也跟着介绍起来。
“这谁啊?都不认识啊。”李格非打量着选手说道。
“嗨,瞎看呗。”飞猿乐呵呵说道。
“瞎看瞎看……”
很快,画面又切到了左边的选手。
这位选手静如处子,长发飘逸。
此时,这个精致的古风美男,正在聚精会神地扎马尾,好似要迎接场死战。
李格非和飞猿同时手抖,吃饭的嘴,也彻底定格了。
两个解说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位是人气很高的黑马选手,白马啸西风!”
“哈哈哈,明明叫白马,却是黑马。”
“等等?你不认识他吗?他是著名的大神啊!”
“嗯?是真人么?我当然知道白马啸西风,《刀》我也看过,但这个是冒名的吧?”
“不是的,我查证过了,是本尊!”
“卧去!!!”
伴着他们的解说,镜头给了个大特写。
画面的白马啸西风,已经扎好了小辫。
他的脸上,充满了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豆大的汗珠就在他的额头上,清晰可见。
办公区,同时响起了安西的咆哮。
“你妈的!打炉石比码字还拼命?!”
“冷静,格非你冷静啊……”
“或许是另种推广呢……”
“推个毛!关了,你快给我关了!”
“好好好……”
即便关了页,李格非也依旧揉着心口,血压时间是下不去了。
飞猿在旁揉着他的香肩劝道:“白马也是太屌了……随便打个炉石都16强……”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李格非痛骂道,“那么多作者恨不能小时掰成两小时用,这个逼竟然打职业联赛……可恶!”
“没办法啊……这就是天才吧。”飞猿也是无力叹,“也挺好,这样不正给普通人超越他的机会了嘛。”
话音刚落,QQ再次闪烁起来。
李格非心口又是疼。
“关了,QQ也关了,把杜停杯给我删了!”
“这个好,我帮你!”飞猿说着便点了过去,“等等……这是野犬啊。”
“!!!狗子?狗子理我了??”
血压,顿时就不重要了。
李格非把拍开了飞猿的手,抢过鼠标点开了对话,而后又拉着椅子凑回桌前,定睛瞧便乐了:“啊哈哈哈,可算遇到困扰啦。”
话罢,他便痴笑着敲起了键盘。
飞猿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
安西……怕是憋了好久了吧……
要不要劝劝?
算了,谁让他那么开心呢……
子非狗,安知狗之乐?
对李言来说,写作遇到瓶颈的时候,情节面临抉择的关键,麻烦下编辑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对樊清峰来说,不耻下问,其实是有些难的。
想想看,个联的副主席,向个小站的编辑请教写作技巧,这不是闹笑话呢么?
但,这只是从前的想法。
现在的樊清峰,已逐渐将自己当个新人看待了。
发初期,自己固有的采,的确惊艳了无数读者。
但随着内容的深入,读者们渐渐地,已经无法承受这思想的重量了。
想要继续以载道,就必须化繁为简,用络读者喜爱的叙事手法,引发他们的思考。
在这方面,樊清峰的确只是个新人。
痛下了番决心后,樊清峰终是拨通了小岛的号码。
小岛那边有些嘈杂,大约是在餐厅。
不过他接到电话倒是很兴奋。
“樊老师,又需要修整章节么?”小岛颇为期待地问道,“昨天那章口气拉了不少追读回来呢,又有新的可千万先给我看啊。”
听到这个,樊清峰有些失望。
这家伙把自己也当成那种无底线的创作者了。
这可得说清楚,划清界限。
樊清峰连忙解释起来:
“那只是试验性创作,如若喧宾夺主,难免贻笑大方。”
“这次,是想向你请教叙事多元性的事情。”
“你知道,《陨落与新生》虽然看似是长篇,但其实是由很多短篇串联起来的。”
“这也就给了我很好的机会,可以在不同的篇章,尝试不同的风格。”
“这点,说来惭愧。”
“我个人的风与叙事方式,这些年已经有些僵化了。”
“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小岛听得也是愣愣的,反应了半天才问道。
“樊老师,您是认真的么?”
樊清峰有些嗔怒:“这什么话?我在领域本就是个新人,说了不耻下问,就是不耻下问。”
“那您……等等,我换个地方……”
几十秒后,小岛似乎是进了楼道,声音也跟着沉稳了下来。
“既然您诚心询问,我也认真作答。”
“姑且就拿您当新人应对了。”
“通常来说,我是建议作者尽快形成自己的风格的,也就是您说的僵化。”
“包括传统作家,每个人也有自己独特的风,不至于千变万化。”
“具体到,这里还牵扯到了感割裂的问题。”
“比如本书的前几章,是轻快爽朗的,如果你笔锋转,突然压抑沉重了,那样只会赶跑读者。”
“反之同理,如果本书是沉重的主题,写着写着突然轻佻起来,也会让读者很失望。”
“所以对于您,我个人建议您保持最初的风格,不要太着意‘多元化’。”
樊清峰咀嚼着这些话,大体上是认可的。
只是……
小了。
格局小了。
他这便说道:
“小岛先生,你的这些建议,对普通作者来说的确是真知灼见。”
“但我,不图名,二不图利。”
“我只想写出有明确意义和思想的作品。”
“并且尽可能保证作品的可读性,尽量不落俗套。”
“拿《陨落与新生》来说,不同的历史时代,不同的人物,理应对应不同的叙事风格。”
“这正巧是个进行多元尝试的机会,我也正好深入挖掘下自己。”
“这便是我的态度了。”
对面的小岛,再次陷入愣愣的状态。
不愧是樊老师……
明明都是很有志气的话,却又令人总想笑……
短暂的沉吟过后,小岛还是决定认真对待。
这样的樊老师,又有谁能拒绝呢?
“我理解了,樊老师。”
“既然如此,我建议您更多的作品。”
“如果想学习卖座的典范,那顺着畅销榜看就可以了。”
“如果不在乎是否叫座,更注重多元,那我可以把起航金牌编辑的私人书单发给您。”
“要的就是这个!”樊清峰当即应道,“不瞒你说,卖座的那些我的确有些瞧不上,像什么《神鬼荒》,与其看它,不如回去看金庸。”
小岛忙答道。
“哈哈,那毕竟是最通俗的作品,可能确实入不了您的法眼。”
“不过金牌编辑的书单您放心。”
“定都是非常独特的野心之作。”
“只是有些小众或生不逢时,水平定都不差的。”
樊清峰越听越来劲:“好!倒要看看络学的沧海遗珠有多亮堂。”
“那我这就去要,您稍安勿躁。”
“多谢了,小岛先生!”
“客气了,樊老师,很荣幸能指导您这样敢于突破的创作者。”
餐厅楼道,小岛挂了电话,微微震颤地转向了旁边的夏娜。
“太诡异了……有种刚入行……指导热血新人的感觉。”
“你……你也疯了?”夏娜呆瞪着他,有些恶心,“你也是,野犬也是,李格非也是,怎么跟樊清峰扯上关系,都会变得这么不正常?你们都犯的什么病啊?”
“我想,是二病吧。”小岛沉沉点了点头,收起了电话,整个人的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你不懂的,这是只有男人才会犯的病。”
“走,拿书单去。”小岛就这么酷酷地插兜走向电梯间。
夏娜忙追了上去:“等等,金牌编辑是格非?”
“不然呢?”小岛笑道。
“不行!不给!你这是资敌!”夏娜把拽住了他。
小岛回过头,小眼儿眯:“搞清楚,樊老师现在是我们三组的人。”
“你也搞清楚,格非是我们十组的人。”
“哎哎哎,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别人无所谓,跟你必须分清楚。”
“呦呦呦,谁啊,大周末的,哭哭啼啼的求我接盘樊清峰?”
“不是说好了不许再提的么!”
“好,把安西书单给我就不提。”
“我生气了,找泰山告状去。”
“我跟泰山喝的酒比你喝的水还多,告我?”
“嗤!!”
物降物,夏娜最后还是选择了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