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李言选择了顽强。
“我不是野犬……只是在看他的书……”李言狞着脸,一边试探性摸向手机一边骂道,“野犬这个死太监,偏偏又这么有才,我恨不得干死他。”
“你就是!”林珊璞手一抽便抓过手机,使劲划拉起屏幕,逐渐咬牙切齿,“这个软件是作家助理,只有作者才有。”
“…………”李言擦了把汗。
妈的,这个女人比体育课跳马的时候还要灵活。
文斗武斗都干不过啊……
李言只好硬笑着伸手:“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
林珊璞却身子一缩,机警地护住了手机。
最初的惊讶过后。
杀气,逐渐浮现。
她眯眼盯着李言,扶着栏杆,缓缓起身,
在这个过程中,整个人的气质和表情都在肉眼可见地变化,好像伴着什么史诗交响乐一样,有种……恶鬼降临的感觉。
而且是终于找到仇人,大仇将报的恶鬼。
李言慌得干吞起口水,喉结起伏之间,不住后退。
直至后背撞上了车厢内门,退无可退。
不好,在现实中被读者抓住了。
怕不是要被干死!
等等。
李言嘴一张,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写的不是女孩子看的小说啊。
偶尔还有些涩涩的,500字就会开一次车。
就是说……
“林珊璞,你……”李言稳住心态,眯起双眼向前一探,眉色逐渐深邃,“你原来喜欢看这种作品?我记得语文课读你范文的时候,不是号称只看百年孤独那样的小说么?”
“!”林珊璞一个抽缩,脸呼嚓一下就全红了。
本来抓到了太监作者的她,顿时气势全无。
李言这可就稳了,一探手便抓回了手机。
“井水不犯河水。”李言低下头,用袖口擦着手机道,“你不告诉别人我的笔名,我也不会吐露你的癖好。”
“……”林珊璞攥着拳头可恶了起来。
不甘,不爽,却又无能为力。
好想再欺负一下。
李言这才想到,她月考第一都闷闷不乐,大概就是因为刚刚太监的新作吧。
对她来说,我的小说,竟然比考第一还要重要么……
“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林珊璞侧过头,咬着嘴唇很久才挤出一丝声音,“明明写得很好啊……”
这还是李言第一次获得当面的赞赏。
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就下意识地狂揉着后脑勺支支吾吾起来:“谢谢……可我是个老太监……”
“太监怎么了,还会长出来的。”林珊璞好像突然被注入了勇气一样,猛抓起李言的双肩,一个劲儿地点头,“我从初二开始,最难的日子,都是靠野犬的故事撑过来的!”
李言猛咽了口吐沫:“初二……你是从我第一本书开始看的?”
“对,艾莉的乡村生活。”林珊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悲伤的事情,逐渐低下头来,“艾莉和小动物们明明那么快乐……喵斯琪眼看就要生下小猫了……为什么要突然终结呢……至少让小猫来到这个世界啊……”
林珊璞说着擦了把眼角:“那天我哭了好久……还把野犬拉黑了,发誓一辈子不看的……”
看着她的样子,李言也不禁一酸,头一次有了实体的愧疚感。
“可一看到有新书……又想也不想就点开了……”林珊璞抬起头,委屈不甘地看着李言,“还是那么有趣,还是那么开心,还是那么短!!!”
李言慌得又狂揉起后脑勺,“灵感就是这样,很快就会消耗掉……”
正说着,车内广播响起。
“冬青街,到了,换乘八号线的乘客,请……”
李言忙随着人流往外挤,也不敢看林珊璞,故意轻松随意地嘟囔道:“到站了到站了,记得保密啊。”
就这么闷头逃出车厢后,他才想起来,林珊璞也该这站下的。
蓦然回头。
林珊璞仍然站在车厢内。
一动不动地拉着把手。
委屈不甘地看着自己。
任车厢门关上,出站驶远。
不知过了多久,李言才从呆愣中抽离。
眼前,只剩下空洞幽黑的隧道了。
让读者难过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
冬青街一号作为一个老小区,院子本还算宽敞,但如今停满了轿车,搞得人很难有散步的欲望了。
李言一路走进7号楼三单元的门洞,踏上墨绿色的掉漆老电梯,按下了14。
与大多数同学不同,他是自己租房住的。
并非是家庭破裂,只是他家太远了。
中考的时候,看樱湖高中这个名字很酷,往年高考分数也不差,就随手报了,结果被录取了才发现,每天单程通勤要1个半小时,来回就是三小时。
于是李言向父母保证每天多学习三小时,磨了很久才拥有了独租的特权。
虽然只是一个二十平米朝东的小一居,也总比在公交上浪费生命要强。
下了电梯,走到自家门前,摸钥匙开锁的功夫,他不禁望向了隔壁。
打开那道高档的棕色防盗门,就是林珊璞的家了。
中介介绍过,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大四居。
最初聊天的时候,林珊璞好像说自己也是独居来着。
当时李言就想,如果是租房的话,一个人怎么都用不到这么大。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停留在“认识”就好了,多了都是浪费感情。
想着地铁出站时,车厢内林珊璞那幽怨的表情……
怕是已经恨死自己了。
唉,反正大家也是路人,恨就恨吧。
李言进屋撞上了门,扔下书包后,顺势扑倒在旧布沙发上。
歪过头,开始发呆。
烦躁的是,眼前空空的电视墙,越看越像地铁车厢的窗户……
林珊璞那幽怨的眼神再次浮现。
李言只好扭身闭眼。
算了。
封笔吧。
虽然喜欢,虽然很享受,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才华。
但总不可能真的成为小说家。
野犬再发表作品,也只是让更多人难受罢了。
林珊璞也是。
只是偶然的成为了同学、邻居和读者。
不可能再怎么样了,连一个表情都是多余的。
李言仰过身,双手拍在肚皮上,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自言自语。
“命运开过最残忍的玩笑就是——”
“偶尔让平凡的人,看到触不可及的梦想。”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窜起身,从茶几下抽出本子匆匆记下了这句话。
想到什么有点意思的东西就记下来,这也是小说作者的习惯了。
写下这句话后,李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抛弃了这个身份。
站起来,扔掉本子,拍拍脸,深呼吸。
“吃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