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北和阚总都笑了起来,知道小边说的是气话,开除他们,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要是敢把那几个副总开除了,这个公司也就分崩离析,出现的只会是汹涌而来的更多的人要求的退股潮。
每一个村主任的后面,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持他,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被选上村委会主任,他们在本村人中间,还是有很强的号召力。
同时,你可以把他从公司里开除出去,但你褫夺不了他村主任的职务,只要他还是村主任,村民们要求着他的地方就多,像什么宅基地的审批等等,都要通过他,没有村民愿意得罪他。
就像这个李大福,现在还没有跳到台前来,只是在背地里使使坏,就能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要是大家撕破脸,他一不做二不休,公开跳出来和你叫板,要退股的李姓人,恐怕就不止这十几个了。
张向北知道,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出现了,当然要打,但不能一味横冲直撞地打,那样只会踩到地雷,让雷爆炸,把你自己炸得粉身碎骨,而必须又摸又打,摸到人家没脾气,打到人家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
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张向北问阚总,像村里的这种接待活动,能不能让乡里统一通知公司?
“不可能,公司算什么,是另外的一个乡吗?”阚总笑道,“我们公司是五个村的联合没错,但并不是一级政府组织,也代表不了五个村。”
“我不是说要代表,而是说要集中,把这些接待活动,集中到公司里。”张向北说。
“那还不是一样,这样的话,公司就要代替五个村的村委,行使管理的职权了。”阚总说,“这些来自上面条条块块的检查,可都是带着任务和指标下来的,你要是不能代替行使村委的管理职权,你怎么把这些任务下达下去,怎么完成?”
“好了,我知道了。”
张向北朝阚总摆了下手,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样,他们公司就管了五个村,把五个村委的事情都包办了,还真是如阚总说的,要变成另外的一个乡政府了。
“就是现在这样,已经有人在说怪话了。”阚总说。
张向北问:“什么怪话?”
阚总苦笑道:“说我们这几个人,主业是经商赚钱,业余才是村主任,顺带管管村务,那天村书记都这样和我说,当然,他是在开玩笑。”
张向北默然。
事实上,他们的这种公司形态确实有点怪,比如像阚总他们村委会,同时也是渝北公司的办公场所,阚总的办公室,既是村委会主任的办公室,也是渝北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还是第五车间的车间主任办公室,阚总还兼着五车间的车间主任。
下面的这些工人,同时也都是村民,他们来找阚总,有时是工作上的事,有时是家里的事,你能说阚总每天,什么时候在做的是村务,什么时候做的是公司的工作?
五个副总经理,其中的四个,在公司里他们是阚总的下级,但同时,他们和阚总又是平级的,都是村主任,没有谁领导谁的问题,互不买账,他们连平时上班都不在一起,而是在各自的村委会,也是每个车间的办公室。
这里的五个车间,更像是五根直直地分开戳着的手指,握不成一个拳头,形成不了一个整体。
与此同时,还有五个村书记,他们连渝北公司的员工都不是,但办公室和五个总经理副总经理在一起,很多时候,这五个连员工都不是的村书记,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就已经参与了渝北公司的管理,谁让他们的村民都在公司里。
除了书记和村主任,每个村还有村民监督委员会主任和村会计、团支部书记和妇女主任、民兵连长等等。
这些人,张向北他们原来考虑不吸收到公司里来,但如果不吸收进来,他们的收入,靠村财政转移支付和村集体支付的那部分是很低的,他们就会变成村里的最贫困户。
最后这些人也都到公司上班,比如村会计担任了车间的统计,监委主任、团支部书记和妇女主任民兵连长等,担任了调度员、品控员、保安经理等等,但他们在完成公司工作的同时,还要完成上级纪委、民政、团委、妇联、人武部交办的工作,接受他们的领导。
各种关系的复杂性,就会带来各种矛盾和冲突,看起来是一家公司,其实里面是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团体,上面又有很多的触角,通过这些人伸进来,反过来需要公司去配合他们。
车到了乡里,阚总问张向北:“要不要先去乡里转转?书记和乡长和我说过,要是你来,一定要通知他们,他们要请你吃饭,说是要谢谢你。”
张向北苦笑道:“有什么好谢的。”
“当然要谢谢你了。”阚总说,“别看我们公司成立以来,一直磕磕碰碰的,但乡民的收入是实实在在提高了,我们乡现在已经一跃成为全县的富裕乡,也是彻底消灭了贫困户的乡,其他的乡羡慕得不得了,这对书记和乡长来说,就是政绩,脸上有光的事情。”
张向北摇了摇头,他说:“还是先去村里吧,火烧屁股的事情先解决了再说。”
阚总说好。
他们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张向北就住在外公外婆的家里,小边到了村里,一直也是住在这里。
晚饭他们是在张向北的大外公家里吃的,吃完晚饭,三个人去了村委会,也是渝北公司的会议室,几位副总经理,包括李大福都在这里等张向北,大家坐着寒暄,空来空去,也没有涉及到什么实质的内容,张向北刚到,不了解情况,他不方便说什么。
人都散了之后,会议室里,只留下阚总、小边和张向北他们三个人,张向北和阚总说:
“我明天先去下面每个车间转转,有些话,他们不方便当面和你说,可能会和我说,先摸清楚具体的情况,我们再来商量解决的办法。”
阚总说好,“我估计,你来了,今天李大福回去,至少会让那些村民,先安静一下,他们就是再不给我面子,也会给你面子的。”
张向北笑道:“我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阚总也笑,他说:“他们就是不怕你,也怕一个人。”
“谁?”张向北问。
“你舅婆,牛乡长。”阚总说,“牛乡长和他们一个个都交待了,说是谁要是敢欺负我们家北北,她就从邻县赶过来,一个个收拾他们。”
张向北大笑,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张王牌。
正说着,他的电话响了,张向北看了一下,还正好就是舅婆。
张向北赶紧接了起来,牛乡长问:“北北你有没有到重庆?”
张向北说到了,我已经在村里,刚刚和他们大家都见了面。
“北北,要不要我明天赶过来?”牛乡长说,“那几个人,是不是千翻得要命?”
张向北连忙说:“谢谢舅婆,不用那么辛苦跑来跑去,这里我会处理的,都是公司里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矛盾。”
“要的,北北,有什么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牛乡长说。
“好,我知道了,舅婆。”
张向北和牛乡长在通话的时候,阚总一直在边上笑,张向北挂断电话,阚总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张向北问。
“牛乡长这电话来迟了,要是早来十分钟,那些人听到,皮都要紧了。”阚总笑道。
张向北忍不住也笑起来,看了看他,骂道:“你还要不要脸,这么点事,我们自己都没有能力处理好,还要借助外援?”
“借助外援也不丢人,现在足球、篮球,不都是靠外援在打?”阚总说。
“我们也要那么不成器?”张向北问,“就不能学学乒乓球,专门输出外援?”
“好好,反正你到了,我心里就有底了,就是死,也有一个陪死的。”阚总说,张向北和小边大笑。
“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小边问。
“不用了。”张向北说,“把你的车子给我就可以。”
小边说好,我等会去把油加满。
晚上,张向北睡在张晨和小昭的房间里,虽然这房子造好的时候,小昭已经在杭城安家,但家里还是给她和张晨准备了房间,等着他们回来的时候住,但小昭一次也没有来住过。
小昭后来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小芳考上浙大,她陪她回来迁户口,还有一次是小树考上中国美院,但两次,他们都只到了乡里。
这个房间,是小树和小芳帮助布置的,墙上挂着小昭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小昭,比张向北现在还小,大概只有十三四岁,他们去年春节回来的时候,张向北和向南就住在这个房间,向南很喜欢这张照片,说是要带走,当时,张向北和向南说,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我太喜欢小昭阿姨这张照片了。”向南说。
“把她留在这里,我妈就还在这里,我们也有一个念想在这里。”
张向北和向南说,向南点点头,她叹了口气说:“张向北,那我真的会想念这里的。”
张向北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他轻声地和小昭说:“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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