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师,这种乱七八糟的骗人的事情,怎么还写到了书里?”老包不理解了,问。
“何止是写到书里,历史上骗人的东西多了,骗子被写进书里,还被当作正面人物在吹捧的,都有不少。”顾工说。
“还有这样的事情?”老包继续问。
“当然有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们都去过金华的太平天国侍王府吧?这太平天国就是个骗人的玩意,洪秀全就是个大骗子,有一段时间,我们说他是什么,农民起义的领袖,而且一说起农民起义,好像就有天然的正当性,就值得颂扬。”顾工说。
“太平天国?不就是长毛吗?长毛在老百姓的嘴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杀猪佬说,“逃长毛的故事,就我们这里也很多啊。”
“对,老百姓传的,还靠谱一点,那长毛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洪秀全三十多岁,考了四次秀才都考不上,有一次发高烧,说是在昏迷中看到上帝穿着一件道袍,拿着一把宝剑,和他说,他是上帝的二儿子,把宝剑交给他,说是让他留在凡间扶正除恶。
“这不是胡扯嘛,上帝就一个儿子耶稣,你这个二儿子算什么,不就是个二?上帝还有你这么个黄种人的儿子?这要按照中国人说起来,算什么,连自己的父母和祖宗都不认了,去认一个西方的上帝当爹,是不是大逆不道?还能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估计这个家伙,就是看了几本当时翻译进来的基督教的书,就开始胡扯了,觉得可以用这一套骗人,他用中国的神仙不灵啊,他要说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大家就当他是神经病,大家都知道玉皇大帝没儿子,就是《西游记》里,也只有七个女儿,七仙女。
“他说上帝,上帝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不知道就好骗了嘛。
“病好之后,他搞了一个什么‘拜上帝会’,称自己是耶稣的弟弟,开始传教,在广东当然没有人信他,容易被打脸,广东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的传教士,那些传教士对上帝熟,他们都奇怪了,这个耶稣的弟弟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
“他就跑去了隔壁,当时更加落后的广西去传教,在广西,碰到了一个比他还要狠的王八蛋,杨秀清,杨秀清是跟着洪秀全干的,后来打仗失败,洪秀全逃回到广东去了,杨秀清想了个主意,你他妈的是耶稣的弟弟,上帝的二儿子,杨秀清干脆说自己是上帝附体。
“还经常附体,有需要就附体,来传达上帝的旨意,后来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洪秀全封杨秀清为东王,九千岁,干着干着,杨秀清不满意了,就让上帝又附体到他身上,让上帝和洪秀全说,要让杨秀清当万岁,天父这么说了,你洪秀全这个二儿子怎么办?
“洪秀全当然知道自己是骗子碰到了骗子,还不能戳穿他,要是说杨秀清上帝附体是假的,自己这个耶稣的弟弟搞不好也会被戳穿,可要让他也当万岁,这事就不好玩了,万万不能干。
“两个人就这么胡闹,闹到后来,自己人开始杀自己人,酿成了天京之变,北王韦昌辉奉天王洪秀全密旨杀东王,翼王石达开讨伐北王,北王谋反攻打天王,天王又杀了北王和燕王,乱杀一气,天京之变之后,太平天国基本就完蛋了,洪秀全这个老骗子,也混不下去了。
“就这样一个骗子,你们小时候读书,哪个不觉得他是英雄?”
在座的想想,还真是,有人叫道:“就这样一个骗子,谁说他是英雄的?”
顾工哈哈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他拿起酒杯,建议大家干杯,大家干了,顾工问张向北:
“这个两头乌的肉怎么样?”
“好吃。”张向北说,继而看了看杀猪佬,笑道:“就是杀猪的场面有点惨,吃的时候,脑子里还响着猪的叫声,有点影响食欲,不然我可以吃这么一盘。”
大家都笑,杀猪佬说,跟着我三天,你就感觉不到惨了,不然怎么办?一棵青菜好好长在那里,镰刀一割,命也没有了,青菜就不惨?要是怕这也惨那也惨,人就什么都不要吃,活活饿死。
“那人就惨了。”顾工说,大家又笑起来。
“对了,猪的叫声,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你们要不要听?”顾工问。
大家都说要,顾工就开讲了:
“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当了皇帝之后,那个时候的皇帝很闷的,又不能上网,也没有电视、电影可以看,宫里女人虽然多,天天看也看腻了,这家伙又是当野和尚和打仗出身,在宫里哪里待得住,经常会换上便衣,跑到外面来瞎逛。
“反正那时又没有《新闻联播》,就是皇帝,也没多少人见过他,穿着便服,没有人能认出他,他溜出来的那天,是要过年了,南京城里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春联,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看到门上贴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惊天动地事业’,下联是‘了阴断阳人家’。
“朱元璋看了很生气,为什么,口气太大了,什么叫惊天动地事业?改朝换代才是惊天动地事业,这不是要谋反吗?了阴断阳,那是只有阎王爷和他朱元璋,才有的这个权力,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嘛。
“朱元璋走了进去,发现这是一家杀猪作坊,一个杀猪佬正在杀猪,边上还捆着几头准备杀的猪,朱元璋就在边上看杀猪佬杀猪,朱元璋看着看着笑了起来,那猪的叫声,不就是惊天动地吗,人家说自己是‘惊天动地事业’,没错啊。
“等杀猪佬杀完猪,朱元璋问杀猪佬,你这门上的对联,‘惊天动地事业’很对,这杀猪确实惊天动地,只是我不知道,你这下联‘了阴断阳人家’怎么说?
“杀猪佬指了指边上的那几头猪说,你没看到我这里,只要别人送过来,不管公猪母猪我都杀?还不是了阴断阳?朱元璋一听有道理,哈哈大笑。”
顾工说着转过身去,和杀猪佬说:“你们现在杀猪,偷工减料了,以前人杀猪,还有一个梃猪、棒猪和吹气的过程。”
“听都没有听说过。”杀猪佬说。
“对啊,所以我告诉你啊。”
顾工说着,用手指在自己的杯子里,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一个“梃”字给杀猪佬看。
顾工说:“以前杀猪佬的工具里,还有一根一米来长,铁的或者硬木,更讲究的话,是用红木或紫檀的,小拇指这么粗,叫梃条。
“猪杀好后,在后腿根部这里,用剔刀割开一个口子,把梃条从这里插进去,一直梃,也就是捅到猪耳根这里,抽出来一半,再梃背部和腹部,梃完上半身,梃下半身,这边梃好了,把猪翻一个身,再从那边的的后腿根部进去,把猪的那半边也梃活。”
“这是要干嘛?”杀猪佬问。
“为了在猪肉里捅出沟,以便接下来朝里面吹气,让肉皮绷紧,便于刮毛。”顾工说。
“还要那么麻烦,就像我们这样,不是也刮得很干净?”杀猪佬不屑地说。
顾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骂道:
“不讲究,以前的有钱人和当官的,活得比现在讲究,为什么什么金华火腿、东坡肉什么的,都是以前人发明的,现在人就知道吃,不动脑筋,也不讲究了,以前的有钱人,要是像你这样杀出的猪,人家都不要吃。”
“夸张了吧,顾老师。”杀猪佬说。
“当然没有夸张。”顾工说着和大家抱歉,“对不起啊,接下去可能会影响大家食欲,我后面并起来一起说,猪梃好后,就用一个吹火筒那样的东西,朝梃猪的那个口子往里面吹气,边吹边用木棒在猪身上捶打。
“这样可以让猪肉更好吃,福建的扁肉,就是用木棒打出来的,一直吹到整头死猪像气球一样滚胖溜圆,然后用绳子把口子扎紧,再把这猪放进滚水里刮毛。
“现在我来说说为什么这么做,那猪每天在猪栏里躺着,打滚,和自己的屎尿混在一起,沤着,身上多脏?毛细孔里都是长时间积攒在那里的汗渍和污垢,杀猪佬,像你们现在这样刮毛,只是把猪表面的毛刮掉了,这些汗渍污垢是刮不掉的。
“猪又打又被吹得滚圆,那毛细孔就完全打开了,里面的污垢都胀到表面上来,刮毛的时候,就把这些一起都除干净了。”
顾工这样一说,连杀猪佬都服气了,他挠着自己的胸毛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师父怎么没教过我?”
“中国上千年都是这么杀猪的,只是到这几十年,你们杀猪的偷懒了,把这些一项项都省事省掉了,这梃猪、棒猪和吹气,其实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是很科学的,用梃条在猪肉里捅出一条条沟,又是棒打,又是吹气的,有利于猪肉的迅速排酸。
“我们古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排酸,但他们讲究啊,知道猪就是要这么讲究地杀出来,那肉才会好吃,你们想想,一种文化,要是不讲究,都马马虎虎的话,怎么能够延续几千年?”
“有道理,有道理,顾老师你说的有道理,下次我试试看,你教我?”杀猪佬说。
顾工说好。
老包招呼大家说,来来,快吃。
张向北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条肉,看看,又放下了,顾工在边上看到了,笑了起来,问:
“是不是感觉到汗渍和污垢,有点反胃,吃不下去?”
张向北苦着脸说:“我本来吃得很痛快,很香,被你一说,真有点不敢下筷子了。”
顾工哈哈大笑,他说:“这肉你就放心吃吧,不然我也吃不下去。”
“老包,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做?”顾工问。
“当然,差一点点都不好吃。”老包说。
“好吃的道理就在讲究。”顾工和张向北说,“你看着是白条肉,什么都没有加,但我加了一到关键的工序。”
“什么工序?”张向北问。
“猪肉切成三寸长的大块,要把锅烧热,不放油,用手抓住肉,把猪皮贴着锅子滑,滑到了皮有点焦了,再放进清水里洗,用刀把猪表皮刮一下,汗渍和污垢什么的都去除了,然后再放到蒸笼里蒸,这才一点臊味都没有,很香。”
顾工说着,张向北点点头,明白了。
“顾老师,朱元璋,那个朱元璋怎么样了?”有人叫道。
顾工说:“朱元璋和杀猪佬说,我看你这杀猪,又是吹气,又是用棒子揍的,我赐给你一个横批,叫‘先斩后奏’,杀猪佬一听,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当今的万岁,赶紧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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