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高级房,不过是比其他房间,多出了一个洗手间,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是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房间很久没有粉刷,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石灰都剥落了,有一面墙上还都是水渍,就像一幅山水画,水磨石的地面,也都是斑斑点点、形迹可疑的污渍,连拖把拖都没有拖干净,窗户上挂着墨绿色的金丝绒窗帘,小昭走过去一拉,就大叫一声,跳了开去。
从窗帘上,一阵的灰尘弥漫开来。
“这破房间,还高级房,还这么贵,根本就没有我们红旗旅馆的房间好,你承不承认?”小昭问张晨。
张晨笑道:“承认承认,不过好歹这里有洗手间,想什么时候冲凉就什么时候冲凉,你们旅馆可没有。”
四月的广州,天气已经很热,两个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前面又走了那么多路,身上都是一身的臭汗,张晨这么一说,小昭马上感觉到,这才是最重要的,她赶紧说,那我要冲凉了。
“一起吧。”张晨说。
“好好好,我让让你这个臭流氓。”小昭嘻嘻笑着。
两个人打开洗手间看看,里面有一个淋浴龙头和抽水马桶,淋浴的地方和外面,也没有隔断或遮挡,马桶边上,是水磨石的盥洗台,进门的地方,有一大一小的两双塑料凉鞋,看上去油腻腻的。
张晨无所谓,把那双大的拖鞋拿在手里,小昭皱了皱眉头,她说:“这也太脏了,这卫生,就像是秀莲搞的。”
张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昭也笑道:“真的,亲爱的,你先出去,去帮我拿肥皂过来,我先把这里面卫生搞一下。”
小昭让张晨把香皂掰断,拿了半块,在洗手间里搞起了卫生,她拿着淋浴龙头,把地面和四面墙壁的瓷砖都用水冲刷了一遍,把洗脸池和那双拖鞋用肥皂洗了,最后把马桶圈和马桶盖,都用肥皂和水冲洗了,把剩下的肥皂扔进了马桶里。
小昭出来,招呼张晨一起把衣服脱了,放在床上,说里面没有挂衣服的地方,张晨跟着小昭走进去看看,果然比前面干净了不少,两个人这才开始冲凉。
小昭站在那里,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叫道:“你看你看,亲爱的,是不是大了?”
张晨看了看小昭的肚子,没感觉有大起来,不过看着小昭,自己却有反应了。
两个人拥在一起亲吻着,水从他们的头顶,哗哗哗地往下流。
“别动,不老实。”小昭咯咯地笑着。
他们冲完了凉,感觉神清气爽,手牵着手下楼,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只看不买,把那些自己中意的款式,先记在心里,今天先摸清楚这个市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有底了,明天晚上才进货。
明天白天,不是还要去沙河服装市场吗,万一这里进了,一样的款式,到沙河发现更便宜,那不亏了?
他们走出旅馆的大门,时间还早,两个人看到对面有一家小饭店,就走过去,点了两份肠粉和一份烧鹅,吃了起来,就觉得肠粉和烧鹅特别的美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火车上,光吃泡面,都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
吃完饭出来,已经快六点了,他们走到西湖路看看,发现这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开始准备出摊,他们往地上的那些洞里,插进了一根根竿子,上面用一根根竿子横着绑好,三面都是竿子交织的架子,连在一起,就围出了一个个凹字型的摊位。
白天他们看到的水泥地上,那一长溜的方格,现在立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摊位,有人在摊位里面的地上铺了塑料布或地胶板,有人带了木头的架子或小桌子,放在摊位里面。
有拉着手拉车的,有推着平板推车的,还有骑着三轮车的,车上都是大包小包的货,来的早的,正把一件件服装,开始用衣架套好,往三面架子上挂。
天还没有黑,没到时间,每一个摊位上面的那盏灯也没有亮,客人也还没来,这时候在这条街上忙碌的,还都是摆摊的人。
张晨和小昭决定等会再来,他们沿着北京路继续朝前逛着,一直逛到了文明路,转角有一家冷饮店,小昭想吃冰激凌,两个人就走进去,小昭买了一个冰激凌,张晨要了一瓶亚洲沙示汽水,坐在那里喝了起来。
他们坐在冷饮店,等过了六点半才站起来,到了外面,觉得北京路上的人比前面多了很多,成群结队,好像都是去西湖路的。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北京路和西湖路交汇的那个路口,已经是人挤人,他们还没走近,就听到西湖路上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
等他们走到路口,吓了一跳,只不过隔了十几分钟,这里和他们前面来的时候,已经迥然不同,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但每一个摊位上面的灯都亮了起来,把一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夜市,还真是名实相符。
本来就不宽的西湖路,两边的摊位一摆,就更窄了,整条路上人头攒动,两边摊位里的服装让人眼花缭乱。
两个人兴奋了起来,张晨和小昭说,我们先从右边,走到底,再从左边走回来。
小昭拼命地点头。
这里和四季青不同,所有的服装既零售,也批发,只是两个价格不同,零售的时候,老板会和顾客大声地讨价还价,来批发客了,两个人会站到摊位的角落,悄悄地说话,或者拿着一个计算器,你按一个数字,我按一个数字地讨价还价。
这还不是完全为了不让零售的顾客听到批发价,而是在这里摆摊的很多人,根本听不懂全国各地来的,带着南腔北调口音的普通话,而他们老广的普通话,比那些人更难懂,再加上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
这让张晨想起了小林,不禁笑了起来。
每一个摊位老板的腰里,也别着一个卖鱼包,脖子上挂着皮尺,他们的皮尺很神奇,你想要什么尺寸,他啪地一下,就给你量出什么尺寸,就像在农贸市场卖鱼的,你看到他们的秤永远高高翘起,但你要是拿着买好的鱼,去其他地方一秤,那斤两肯定是不足的。
在这里逛着,张晨感觉比在四季青轻松很多,所有的摊位,你想进去就进去,所有的衣服,你想看就看,甚至试试也无妨,你不买也没关系,你还没走出摊位,老板早就去对付另外一个顾客了。
在这里,不需要掩盖什么,更不用担心会被人误解。
张晨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他在四季青见过的服装,一问价格,对方报出来的零售价,张晨记得和四季青的批发价差不多,不用再问批发价,就知道这衣服要是进回去,中间肯定是有利润了。
小昭突然拉了张晨一下,张晨站住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小昭就走开了,她走向边上的一个执勤亭,执勤亭里站着一位保安,就是执勤亭这么一点空间,他们也利用起来,里面摆着手拉车和各种打包袋、进货袋,说不定他们保安的奖金,就是靠这样卖出来的。
小昭问了那个保安几句什么,走回来的时候脸上乐开了花,张晨问怎么了,小昭笑道,我们没有被当猪杀,这里拉车和袋子的价格,和旅馆里是一样的,她不知道,这些都是有人送过来,请保安和服务员代销的,价格当然一样。
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昭看了他一眼,骂道,笑屁啊。
张晨继续笑道:“那等下回去,是不是要表扬他们?”
小昭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头,再沿着另外一边走回来,还是逛着看着问着价格,等到他们走回到市场入口时,已经快九点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累吗?”张晨问小昭。
小昭说不累,反问张晨,你呢?
张晨说我也不累。
小昭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明天要走一天呢。
张晨笑道,什么叫你放心了,走路我还怕你?我们以前出去演出,经常也要走路的。
两个人回到房间,张晨拿出了速写本,和小昭说,现在我们来回想一下,有哪些衣服很好,要是我们这么一下就忘记了,这衣服肯定就不怎么样。
小昭一听有道理,马上就开始边想边说,她说着,张晨就把这服装的款式在速写本上画了出来,或者小昭没说,张晨就画出了一件衣服,给小昭看,小昭叫道,对对,这件不错,这是哪个哪个摊位的。
两个人切磋了半天,回过头去数一下,竟有三十几个不错的款式,小昭叹了口气说,广州的衣服太好看了。
张晨也觉得这个市场的服装,整体来说,要比杭城上一个档次。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的一个个档口,看着很小,其实背后已经形成了产销一条龙,很多老板,都是自己或亲友从香港直接购买了最新款式的服装样板,再根据内地人的口味,稍作改动,有些是加了花边,有些是加了刺绣,然后就下发给服装厂生产。
一个小小的档口,一年可能要做几十万件服装的销售,很多打包的客户,是根本不到这里来,直接就从工厂打包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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