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不管是张晨还是刘立杆和孟平,他们好像,谁也没有心情把大队的人马拉出去,一起聚聚了。
张晨自不必说,刘立杆和钱芳他们,则是感觉今年太苦,有一句话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反过来说,就是不得意的时候,不仅没有尽欢的兴致,连紧皱的眉头也解不开,就想蜷缩在哪个角落,悄悄地细数时间的滴答。
房地产行业的冬天,瑟瑟的寒风不但吹到了刘立杆和谭淑珍他们这里,钱芳他们那里,也一样是在风中,钱芳和谭淑珍说,整个市场,就像被冰冻住一样,太难了。
好在孟平,仍然没有开新的项目。
他那个亚太商务楼,一半是写字楼,一半是金陵饭店的新客房,同一幢楼里,客房的部分属于金陵饭店,写字楼的部分属于孟平,分别有各自的大门和电梯。
扛着南京最高楼和金陵饭店的名号,他的写字楼卖得还不错,房地产行业日子艰难,但其他的行业,并没有那么难过。
相反,还有些过热,所以买他写字楼的单位,也还不少。
钱芳他们,也是靠着孟平的现金支持,在苦撑着。
张晨的爸妈,决定今年在杭城过了年三十,就回永城,好几年没有回永城了,他们今年就想好好地走亲访友、拜拜年,上上祖坟,他们知道张晨讨厌拜年,就随他一个人留在杭城,反正贺红梅马上就要来了,他也不会孤单。
他们这是,也想给张晨和贺红梅,创造更多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老张自己开着车,带着张晨妈妈和张向北,年初一起来就去了永城。
谭淑珍他们一家,干脆是年二十九,公司一放假,就回去永城,他们的大饭都是在永城吃的,谭淑珍妈妈的意思是,永城的家,太长时间不开伙,不好,不像个家的样子。
但从心里,不管是老谭还是谭师母,都是觉得,这杭城的房子是谭淑珍的家,永城才是他们自己的家,哪怕在杭城住了这么时间,生活上早就已经习惯,他们从情感上还是这么认为。
老杨也跟着谭淑珍他们,年二十九一起回去永城。
林淑婉反正在台湾,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他们早就把老唐的父母接到杭城,住在桃花源,也帮着他们照看小孩,他们今年,就在杭城过年。
每天早上,老唐开着车,带着林淑婉出去,到领英外国语学校,把林淑婉放下,在学校值班,他自己开去了工厂值班。
傍晚的时候,他再来接林淑婉。
虽然他们也搞不明白,这春节为什么要值班,但好像所有的单位都这样,他们也就随大流了,这就好像,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单位,春节放假的时候,都要在门上贴封条,但别人贴了,他们也就跟着贴了。
林淑婉早就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大陆人,有时候想起台湾,会觉得已经很遥远,要是没有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还经常地往来两地,和她说起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和人名,她就会觉得更遥远。
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已经回台湾过年,只是,今年比去年走得辛苦,去年他们是从上海,搭乘首次两岸春节台商包机回的台湾,今年,因为当局坚持不合理的“单向单程”主张,两岸春节包机未能成行。
汉高祖刘邦和王敏生,是一路朝骂着“干你娘!”坐上从杭城到香港的飞机,从香港再转机回台湾。
张晨和他的爸妈、小昭的爸妈、张向北还有小树和姚芬,在一起吃的大饭,第二天,老张他们回永城的时候,小树就开着车,和姚芬一起,带着自己的爸妈去附近游玩,他们去了苏州,又去了周庄,还去了同里,回来的时候,又去了乌镇。
小树和姚芬,现在已经在谈恋爱,小昭的爸妈,也很喜欢姚芬,觉得这女孩子不错,让小昭妈妈唯一感到的遗憾是,姚芬比小树要大六岁。
张晨妈妈和小昭妈妈说,大六岁怕什么,我看小树,不太晓得怎么照顾自己,再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更要担心,这姚芬年纪大,心也细,就正好照顾他。
小昭妈妈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坦然了。
初一的这天,家里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张晨一个人,他打刘立杆电话,刘立杆说在忙在忙,张晨听到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就知道刘立杆确实在忙。
自从刘立杆知道,谭淑珍从张晨这里借了八千万之后,他见张晨,就像见到鬼一样,还处处在躲着他,张晨打他电话,他也像是被电话烫到一样,急急地就把电话挂了。
张晨不明就里,也懒得问,他在一个人过完了年初一之后,初二贺红梅就来了,他自己也很忙。
张晨去机场接了贺红梅,他们在国际大厦住了一个晚上,张晨突发奇想,和贺红梅说,我们去爬黄山吧,现在黄山顶上,白雪皑皑,一定很美,最主要的是,现在山上的人肯定很少。
贺红梅一听就同意了,两个人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开着车往黄山走,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黄山脚下的汤口镇,这才知道,黄山已经封山,游客一律不准进入。
张晨和值班的管理人员商量,能不能放他们上去,管理人员和他说,现在山上,连玉屏楼和北海宾馆酒店里的人都下山了,你们上去,住没地方住,吃也找不到吃的,上去干嘛?
贺红梅在边上说,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自己带睡袋和食物。
“你们没有关系,我们有关系。”管理人员说,“现在山上都是积雪,很危险,你们要是有个万一,我们还要派几百个人上山去搜寻,走吧走吧,大过年的,别在这里捣乱了。”
两个人无奈,只能站在山脚,仰头看看黄山,然后往回走。
黄山不能上去,他们就在附近转悠,去了西递,去了宏村,接着又去了屯溪和歙县,好在这几个地方都不错,总算是把他们从沮丧中拉了回来。
在屯溪老街,他们硬着头皮吃了臭鳜鱼和毛豆腐,吃完出来,贺红梅说,完了完了,我感觉自己不是从饭店出来,而是从厕所里出来,连鼻腔里都还是臭的。
到了车上,张晨想吻贺红梅,贺红梅不肯,躲了开去,她说不行不行,一定要先好好刷个牙。
回到了酒店,贺红梅还真的马上就去了洗手间,仔仔细细刷了牙,刷完觉得那气味好像还能嗅到,干脆又洗了个澡,还把张晨拉进去,一起洗澡和刷牙。
说是一起洗澡,其实更多的时间是在拥抱和亲吻,把自己搞得迫不及待。
两个人倒在床上,精疲力尽之后睡去,等到张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钟,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张晨看到贺红梅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
“在想什么?”张晨问。
“我在回味。”贺红梅说。
“回味什么?”
“你觉不觉得,那臭鳜鱼和毛豆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美味的。”贺红梅说。
张晨大笑,他说:“我不觉得。”
贺红梅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然后一定要拉张晨起来,和他说,走走,我们去验证一下。
两个人还是去了中午的那家店,还是点了臭鳜鱼和毛豆腐,快吃好的时候,贺红梅问张晨,怎么样,怎么样?
“嗯嗯,我现在感觉到了一点点美味。”张晨说。
“是不是?实践又证明我是对的。”贺红梅得意地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吃三天吧。”
臭鳜鱼也叫“桶鲜鱼”和“腌鲜鱼”,“腌鲜”在徽州土话中,就是臭的意思。
屯溪是古徽州,徽州以前并不产鳜鱼,徽州最有名的,除了徽墨,就是胡雪岩等大名鼎鼎的徽商,徽商长年在上海、苏州和杭城一带经商,回归故里的时候,就想把鳜鱼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但那时路上耗费时日,新鲜的鳜鱼,是肯定带不到家的。
他们就把鱼杀好,抹了盐腌制之后,再带回家,但即使这样,回到家的时候,鱼还是有点臭了,又舍不得扔掉,就红烧了,结果发现吃起来别有风味,这臭鳜鱼的做法,就开始在徽州一带流行起来。
他们把活鱼宰杀之后,去除内脏,在杉木桶里,一层鱼一层盐和生姜大蒜码好,上面压上石鼓,每天把石鼓搬开,把桶里的鱼上下翻倒一次,这样经过五六天后,臭鳜鱼就腌制好了。
臭鳜鱼和毛豆腐一样,是典型的闻上去臭,吃起来香,用筷子拨开鱼肉,经过发酵的鱼肉如同大黄鱼的肉,骨刺和鱼肉分离,特别是没有一般河鱼的那种细刺,鱼肉成块状,色泽温润如玉,肉质紧实,富有弹性。
挟一筷子放到嘴里,细嚼慢咽,能够吃出一种从里往外散发的特别味道,仿佛那香气是从鱼骨中透出来一般。
张晨和贺红梅,他们真的在屯溪待了三天,吃了三天的臭鳜鱼和毛豆腐,这才去了歙县,结果在歙县发现,这里不仅也有臭鳜鱼和毛豆腐,还有一种石头粿。
这种麦饼,里面是雪菜、豆腐、青大蒜和五花肉,当街支着一口大平底锅,淋了油,麦饼放进锅里之后,上面就用一块圆鼓状的青石压住,把两面煎得金黄,咬一口,又香又脆。
贺红梅和张晨说:“亏了亏了,早知道我们应该到这里吃三天的。”
张晨大笑,他说:“那就住三天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