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叫上小武,两个人去了超市,买了四箱茅台,还有两大盒的青春宝,然后去刘立杆的爸妈家。
老刘一看到张晨小武和酒来了,就嘿嘿笑了起来,刘立杆妈妈问张晨,杆子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好多天都没有回家一趟,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张晨说杆子去美国了,我和他一起去的,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这不,我昨天回来,今天就来了,杆子在美国,还要待一段时间。
老刘问:“去美国干什么?”
“造房子卖啊。”张晨说,“在美国造房子,卖的是美金,杆子去赚美金了。”
“美金有什么用,又买不了东西。”刘立杆妈妈说,“还不如踏踏实实赚人民币,什么都可以买。”
老刘说对对,那个美国人的酒也不好喝,十滴水一样的。
张晨笑道:“叔叔你喝过美国人的酒?”
刘立杆妈妈白了老刘一眼,骂道,他呀,什么不喝,不是在三亚,住在酒店,房间里有那个这么一小瓶一小瓶的酒,他就打开来喝了,一瓶一口,结果又吐掉了。
张晨和小武大笑,老刘说,不好喝不好喝,我情愿喝十滴水。
张晨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钱,放在桌上,和刘立杆妈妈说,这是杆子让我给你的,他说,买菜用的,让你们吃好点,别舍不得买。
老刘说:“对对,吃好点,是要吃好点,不吃白不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刘立杆妈妈骂道。
张晨和刘立杆妈妈说:“阿姨,杆子不在,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打我和小武的电话。”
刘立杆妈妈说:“家里面没有什么事,除非哪天,他喝酒喝死了,两脚一蹬,要拉火葬场。”
老刘说不要不要,不要去火葬场。
张晨笑道:“叔叔早就说过了,他要买只千斤缸,用酒泡起来。”
老刘笑道,他说对对,这样最好。
“老鼠把你背去!”刘立杆妈妈骂。
张晨说:“那肯定是喜欢喝酒的老鼠。”
老刘和刘立杆妈妈都笑了起来。
张晨的手机响了,是徐巧芯,张晨一接起来,徐巧芯就在电话里叫,老大,你在哪里?
“在外面,怎么了?”张晨问。
“快点快点,马上马上回来!”徐巧芯继续叫着。
张晨问:“怎么了?”
“你回来就知道了。”徐巧芯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张晨和老刘、刘立杆妈妈说,叔叔阿姨,我公司里有事情,我们要先走了。
刘立杆妈妈说,好好,公司里要紧,快点去。
老刘右手抬起来,停住,然后往外面一挥,和他们再见。
到了车上,往公司开,张晨和小武说,小武,以后你隔十天半个月来一趟,给他们送酒和青春宝过来,对了,每次再给他们一千块钱,不要给多,多了杆子妈妈会起疑的,就说东西和钱,都是杆子让你送来的。
小武说好。
两个人赶回到公司,上了楼,转过了楼梯口,张晨就愣住了,他看到楼上的走廊上,有一个人和徐巧芯站在那里,却是杰西卡。
徐巧芯也看到了张晨,她拍了拍杰西卡的手,朝下面指指,杰西卡转过身来,看到了张晨,朝他挥手,徐巧芯站在边上,不停地笑。
杰西卡看上去有些憔悴,她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套装,而是一件牛仔夹克,这和她原来的风格有些不一样,却有了另外的一种飒爽。
张晨也朝她挥了挥手说,杰西卡,你好!
张晨进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徐巧芯和杰西卡走了进来,张晨迎上去,杰西卡伸手握住了他,张晨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徐巧芯替她回答,和张晨说,你这个梦中情人,今天早上到上海的,事先也没有给我们打电话,她自己坐机场大巴到的杭城,她大概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老大,惊不惊喜?
张晨点头笑道,惊喜,都快变成惊吓了。
杰西卡看着他们两个,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徐巧芯用英语嘀哩咕噜说了一通,杰西卡不停地点头。
张晨看到杰西卡在他和徐巧芯说话的时候,侧过身,悄悄地打了一个哈欠,她的脸上也有些疲倦,张晨和徐巧芯说,你问她,是不是先去酒店,睡一觉,倒倒时差,有什么事,起来我们再继续说。
徐巧芯和杰西卡说了,杰西卡说好。
张晨和徐巧芯说,你和小武,送她去凯悦酒店。
徐巧芯说好。
徐巧芯领着杰西卡出去,张晨把她们送到了楼梯口,这才走回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徐巧芯和小武回来了,张晨问,住下来了?
“住下了,马可波罗。”徐巧芯说。
“怎么去了马可波罗,马可波罗只有四星。”张晨说。
“我知道啊。”徐巧芯说,“你那个梦中情人自己要去的,我们带她到了凯悦酒店,她看了看房价,觉得太贵了,让我们带她去便宜一点的酒店,不要五星级的,我就带她去了马可波罗,她还很满意。”
“这个公主,难道已经落难了?”张晨问。
“我看也是,需要你这个王子去救她了。”徐巧芯笑道。
张晨也笑,他说好吧,等她睡醒了就知道了。
他们在办公室里,一直等到了晚上七点多钟,杰西卡才给徐巧芯打来电话,说她已经起来了。
张晨和徐巧芯开车去了平海路的马可波罗假日酒店,马可波罗假日酒店的一楼没有停车场,边上避风塘的一排车位,也停满了车,张晨把车靠边,停在平海路上,徐巧芯下了车,走进酒店,看到杰西卡已经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他们。
张晨看到徐巧芯和杰西卡出来,杰西卡换了衣服,上身穿着一件套头衫,下面是一条牛仔裤,人好像已经恢复过来,重新变得容光焕发,但张晨隐隐感觉到,她好像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和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对什么都很确定的杰西卡好像有点不同。
他们去了土香园大酒店,在包厢里坐下,几个冷盘马上就上来了,杰西卡朝张晨有些拘谨地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点俏皮,她说了声我饿了,就开始吃了起来,胃口很好,看样子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
张晨让徐巧芯问杰西卡要不要喝酒,杰西卡说要。
张晨让服务员烫了红麯酒上来,杰西卡见这酒的颜色很可爱,和果酒一样,喝了一大口,马上皱起了眉头,张晨和徐巧芯都笑了起来,杰西卡坚持着把酒喝完了。
张晨问杰西卡要不要换葡萄酒,杰西卡说不要,她还是继续喝红麯酒,不过这次只喝了一小口,这口酒下去之后,她好像适应了,和他们说,这酒好喝。
他们碰了几次杯之后,杰西卡有些放开了,开始大段大段地说起来,徐巧芯在一旁翻译。
杰西卡告诉他们,这次金融危机,他们公司损失很惨重,不仅是婚礼用品这块,他们的装修材料,卫浴设备和厨房设备,一直都是可以按揭的,这次金融危机来了,很多人一夜之间,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了,又怎么可能支付他们的这些按揭款。
每家店都出现了大规模的违约,合起来之后,他们也受不了,损失的金额太大,可以说,他们公司被拖到了破产的边缘。
更不幸的是,她爸爸这个时候也病倒了,病得很重,现在公司是杰西卡在负责,很多人包括公司的股东,都建议杰西卡申请破产保护,但杰西卡还想坚持下去,她这次到中国来,就是想亲自拜访他们的一些主要供货商,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
张晨说,我们肯定会支持你们的,张晨笑道,我们中国现在流行一个词叫生产自救,我也支持你们塔吉特生产自救。
徐巧芯把这话翻译给了杰西卡听,杰西卡笑了一下,但笑得有些苦涩,杰西卡和张晨说,因为他们损失了太多的货款,所以他们现在的资金很紧张。
杰西卡手指落在骨碟的边沿上,一下一下地顺着骨碟的边沿滑着圈,那种心神不定的神情又出现了,杰西卡没有说话,张晨和徐巧芯也没有说,他们就看着杰西卡细长的手指,在那里一圈一圈地绕着骨碟滑着圈。
杰西卡犹豫了好一阵,她抬起头来问张晨,可不可以,请你们出货后,把付款往后延一下?
徐巧芯没有把这话翻译给张晨听,而是直接问,是不是要把FOB价改成CIF价?
也就是离岸价改成到港价,这两者之间,相差二十几天到一个月,等货到了美国的西海岸,张晨他们才可以收到款。
杰西卡摇了摇头,她的脸红了,说了一段话,徐巧芯马上回了她一段话,张晨看到,杰西卡的眼神顿时就黯然了。
她们两个在说着话的时候,张晨虽然听不懂,但他一直很注意地看着杰西卡的表情,他看到这里,赶紧问徐巧芯,你们在说什么。
徐巧芯摇了摇头,骂道:“奶奶的,原来她还不是要做CIF,她是要账期。”
“什么意思?”张晨问。
“她要我们先把货发给她卖,过三个月才付款给我们,奶奶的,这怎么行,欺人太甚,我已经直接和她说不行,一点可能性也没有。”徐巧芯说。
张晨明白了,怪不得杰西卡的脸会红,她是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确实,在外贸业务中,从来也不会有人这么做,会接受这样的条件的,除非你开了远期信用证,那还有一点谈的可能。
什么都没有,我把货发给你,到时候你说货物这里那里有问题,赖着不付账,或者这也要扣款,那也要扣款,我怎么办?
特别是现在美国还是这么个状况,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塔吉特还在不在都不知道,而三个月当中,按他们给塔吉特供货的速度,和他们的订单量,张晨大概算了一下,就要超过一千万美金了。
在国内你欠我钱,我还可以上门追讨,在国外,你又和这次一样,来个一个多月的失联,我也天天去你美国,去那个什么鬼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美市去追讨?从纽约去你那里都嫌太远,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太平洋,这钱,很有可能就掉进太平洋里去了。
张晨明白了徐巧芯为什么马上就会拒绝。
也明白了杰西卡的眼神,为什么会顿时黯然,甚至也知道了,那个什么都很确定的杰西卡,为什么会变得心神不定。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她要完成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