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转流莺绕建章。
春风和煦,暖阳沁心。
夏日炎热暂时消散了些许,天气正开始转阴。
许安仍旧穿着仪仗甲没有除下,这作为仪仗专用的甲胃,这身甲胃极为轻便,实际上并不影响行动,只是穿戴和脱下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所以许安索性也就穿着甲胃进入了应天府中。
行走在应天府去往太液池的长廊之上,许安不由的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三年以来辗转多地,他几乎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一直都是马不停蹄的奔波,来往于各地的城池之中,不是巡视的途中就是领兵前进的道路之上。
如今的长安城日新月异,间隔了三年回归,犹如是来到了一座新城一般。
若非是长安大道和长安广场,还有巍峨的应天府城始终如一,许安都以为自己所处的地方并非是长安。
如今的长安城,外城的城墙并没有完全修完,竣工的城墙暂时只有二分之一。
西城和南城的城墙都是已经竣工的段落,而北城和东城两段城墙还在修建之中,只是打好了基础。
华阴之战,关中纳入太平道的版图是在初平三年(192年),到如今已经是过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长安城的营造也进行了整整六年,第一年和第二年的时候,只是在改建长安城的宫殿将其变为府衙等办公场所。
彻底改建长安城的计划是在初平五年(194)开始,那个时候许安带领军队收复了益州,回师长安,开始筹备建国事宜。
旧的长安城便开始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旧长安城只是王公贵族的居所,平民百姓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城内。
如今的长安城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修建,距离今日也是有了四年的时间。
四年的时间,原本只生活着数万人的长安城,如今总在册人口共计有四十一万人。
原定的一百零八座民坊有八十余座已经营造完毕,东西两市呈长方形分布,镶嵌于东西两城。
除去这两座大市之外,在一些的地方还划归了商业店铺,售卖生活日用品,方便民生。
若只是购买生活必需用品,最远也只需要走过两座里坊便可以买到,不必要专程前往东西两处市集。
东西两市主要承担的责任,是大宗的商品交易,北地的裘皮、蜀地的丝绸、南疆的香料、西域的海珠、珍宝。
除去市集和民坊之外,长安城有别于其他城邑的便是在城中拥有工坊与商坊。
长安城共有四座商坊,分别位于东西两市,里面有客栈、酒楼经营、还有马厩、仓库等等,这些仓库和马厩是专门供给商人所使用的。
当然这一切并非是无偿,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交钱,租借仓库囤积货物、囤积马匹等等,同时还提供着配套的服务。
除去四座商坊之外,在长安城内还有八座工坊。
这十座工坊为长安城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这也是为什么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长安城内的居民可以扩充到四十余万人的主要原因了。
当时太平道所有生产武备的工坊基本都是在并州的山区,为了防治间谍的侵入,保证技术不被泄露。
不过在击败了董卓之后,太平道的中心也从并州的太原转移到了关中的长安。
并州的工坊开始变得有些不合时宜,从那个时候开始,并州的工坊便慢慢的开始了转移。
直到益州收复,长安建国,三足鼎立之势定下之后,长安城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建,这些工坊也被逐渐转移到了长安城中。
在长安城之中直接生产,可以节省不少的人力,关中地区也有铁矿的来源,原材料并非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十座工坊之中,如今有六座是军工坊,专门生产武备军械。
另外三座都是纺织工坊,鹰狼卫奉许安的命令花费了不菲的代价,从南疆带来了棉花,并推广种植,如今在长安地区已经种植许多的棉花。
而在西域地区,棉花养殖也开始进行了推广,在西域行省的省会,纺织工坊也建立了不少。
西域地区的气候颇为适应棉花的生长,那里也并不太过于缺乏人力,毕竟之前输送了大量的鲜卑战俘过去。
现在明国的对外贸易,棉花制物也逐渐成为了重要的贸易商品。
而棉花的推广和普及,也使得明国国内的普通民众在过冬的时候能够拥有更为保暖的棉衣和棉被,原本寒冬冷酷,平常人家很难拥有过冬的裘衣和皮毛,只能是靠着身体,还有柳絮等物取暖,强撑过去。
但是如今有了棉花,寒冬比起以往要好过的很多。
大明建国如今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之前每到寒冬,各地总有被冻死的人出现。
但是自从棉花得到推广,开始大规模的种植,并且生产出棉衣和棉被之后,这样的情况便少了很多。
棉衣和棉被还有各类的棉纺织品价格有两种价格,一种是售卖给国内民众的价格,采用一定的限制制度,作为明国的公民每一个人的身份凭证,可以以低价购买两件棉衣,每户可以购买棉被两床。
另一种是外贸,而外贸输出,许安自然是不会降低价格,反而还提高了不少。
这部分的产品主要是走中高端路线,那些棉衣和棉被等制品不仅制作的相对精细一些,有一部分甚至被绣上了特殊的标签。
如今明国所有的对外贸易商品、奢侈品上面都带有一个标志,那个标志是许安特意名人设计的,以日月作为标志,代表着大明。
品牌效应的力量,这个时代的人对其知之甚少,但是许安却是深知品牌效应能够造成的影响。
日月标志,只有奢侈品,高端的贸易物才会拥有,与平价物品区分开来。
这样做的目的,正是利用那些封建贵族、商贾的虚荣之心。
既然西方诸国现在以用瓷器、喝茶水为尊贵之象征,那么便在这样的风气之上火上浇油一把,把所谓真正奢侈品的含义教给他们。
到时候,就算是出现了彷制品,出现了替代物。
也难以动摇印有特殊标志物品的价值,现行的标志基本都带有防伪的措施。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商贾的学习能力确实也很强。
有一些商贾也模彷着,像模像样的弄出了标志,开始打造着属于自己的品牌,并且登记入册,将其作为商队的标志。
虽然他们都还处于摸索之中,不太清楚内中的含义,只是邯郸学步,但是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反应是真的迅捷,嗅觉也是真的敏锐。
走下廊桥,没有了顶棚的遮蔽,阳光直接照射在了许安的身上,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安抬起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从太行山养出来的习惯一直都影响着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闲不下来的人。
中原现今已经安定,按理来说应当是放松休息之时,但是他的脑海之中想的完全是国家内部的各种政事还有长安城内的事务。
他刚刚在永宁阁,听着三府六部的官吏禀报着他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重要大事。
刘辟监国期间,长安城内和国外都没有发生大事,西域和北疆甚至连反叛都没有发生。
本来许安还担心,西域和北疆的那些势力会趁着他们东征的这段时间,升起一些不该生出的想法。
但是没有想到两地的人皆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他想要找寻一个借口清理一二却是都没有办法找到。
安北都护和北疆三省的那些游牧部族更是老实的不得了。
那些部族畏吕布如畏虎,听说吕布的名字在北地都是禁词,不能够念出口中。
西域都护府被改为行省,西域行省的那些国家没有说什么国名重要,道统重要。
这些人被取消了国内事务的绝对统治权后,仍旧都是老老实实。
当初郭泰征大宛之战,他们很多人亲眼看着那明军冲散了大宛和贵霜的联军,势如破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比起大宛他们都十分不足,他们又如何敢于违逆更为强大的明庭。
纵使是心中有万千的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臣服。
一路走到了太液池旁,顺着脚下的青石路,许安向着神明台的方向走去。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神明台下放着十四口古朴的大鼎。
这放置于神明台下的每一口大鼎都并不简单,都有着特殊的含义,每一口鼎都代表着一个行省。
如今明国共有八省十二州,理应有二十口鼎。
但是荆、扬、兖、徐、交、豫六州因为之后才被收复,因此这六州的鼎还在铸造之中,而这神明台下也因此只放有十四口鼎,缺少的六口正是这六州的鼎。
神明台下,一众黄天使者罩袍束带,神色凛然,持戟肃立于四周。
抚摸着并州鼎鼎身之上的纹路,许安心中感慨万千。
他当初铸造并州鼎的时候也曾设想过统一天下之后的局面,那个时候他的目标只是统一大汉十三州。
但是现如今,不仅仅是大汉十三州,他已经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土,一个几乎辽阔了近一倍的疆土。
无论是东西、还是南北的跨度都的达到了一个他曾经难以想象的程度。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许安感到慌张和迷茫,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他,当初他仅仅是管理并州一地便已经是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掌管着比起并州来说要打上十余倍的疆土,却是游刃有余。
许安仰头看着身前高耸如云的神明台,而后沉下心,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向着神明台上走去。
神明台上,摆放着四个神位。
分别为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
而在其三个神位的正中央,还立着一块无字神位,那神威是为迄今为止,所有为黄天而战死难的所有志士而立
看着眼前的神位,听着耳畔的疾风,许安的思绪也随之飘向了远方。
当初入主长安之时,他在神明台上起誓,再临神明台,必定已经让黄天的德威名扬这寰宇。
现如今,他已经做到了。
张梁虽说收了他为徒弟,但是许安从张梁的身上其实也只是学到了排兵布阵的些许皮毛,还有一些《太平经》中的粗浅知识。
张梁虽然愿意教授学问,但是时间太过于匆忙,汉军追击急切,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
许安从张梁的手中继承下来的真正遗产其实是弟子的这个称号,还有《太平经》一书。
张梁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将经书教给了他,其实就是确立了他的地位,刘辟和龚都两人当时无论是地位还是名望都要比他更高。
若是没有张梁给他的《太平经》,其中又会平添许多的变数。
靠在桉桌之前,俯瞰着神明台下的景观,许安的心慢慢的向下沉去,脸色变得痛苦了起来。
他想起了在下曲阳城内的最后一晚,张梁教入帐中,给他讲述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经义和各种各样的知识。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张梁只怕是已经明白了他们已经没有的胜利的可能,所以才如此的迫切。
在山林之中,张梁最后所说的话,便是左证。
“真想将我平生所学尽教导于你,只可惜世事无常,天命弄人,如今已入绝境。”
张梁拿着他自己的首级,来为他们换取了一条生路。
“传道授业之恩,许安永生不忘。”
许安永远都记得张梁最后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
张梁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希冀、充满了哀伤、布满了痛苦。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转头目视着那供桌上张梁的神位。
“师尊,请你在这神明台上好好看着……”
许安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天下,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