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月之间,青州陷落。
算上乡勇壮丁,青州原本共有二十万余名。
但是安然撤到平昌城的却只有朱治和曹仁麾下的军卒,不到三万余名军卒。
而就在十六天后,许安亲领明军主力兵临平昌。
许安一向以来行事稳重,攻取一州一地之后,往往是会先悉心经营,解决其地之后患。
汉庭众人本以为这一次许安或许也会是如此行事,毕竟青州确实较为复杂。
但是这一次,许安在军队只是经历了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再度南下。
明军的再度南下,进攻徐州之举,使得整个徐州陷入了恐慌。
徐州作为内地行省,在汉庭收复了青州之后,徐州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再经历过战火了。
没有直面战事,只是承担支援的责任。
此前和魏庭的战事,徐州被破坏的极为严重,也让徐州的百姓对于战争十分恐惧。
明军挟着击破青州的威势南下,使得整个徐州因此而人心惶惶,许多世家豪强甚至直接选择了南逃,将宗族之中重要的人都送往了更南面。
平昌城虽然还在,但是所有人的都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朱治和曹仁,还有其麾下的三万余名军兵身上。
徐州牧陶谦病死,新任的徐州牧是忠义将军陆康。
陆康原为议郎,因庐江郡出现盗贼黄穰等人,连结江夏等地的势力,多达十余万,攻陷四县,于是派遣陆康为庐江太守,以平庐江之乱。
陆康就任之后赏罚分明,厉兵秣马,招贤纳士,领兵击破了黄穰等乱兵,其它残余也纷纷归降。
董卓乱京,天下大乱,刘协出逃,于陈都重新称帝。
两帝并立,两庭争锋。
当时扬州动荡,严白虎已经起势,各地风起云涌,天下风云变幻,诸侯心怀鬼胎。
但是陆康却冒险派遣孝廉进贡陈都朝廷,于是被加封忠义将军,秩达中二千石,已经是九卿级别。
后来在平定严白虎之时,陆康亲领庐江兵进剿,接连击破严白虎军,最后协助着孙静一举击破了严白虎,战功卓着。
在陶谦病重后,徐州牧虽有人暂代,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悬而未决,没有彻底定下来。
最后经过商定,才将陆康晋为徐州牧,以安徐州。
陆康对于汉室有足够的忠心,且也算的上是有勇有谋,牧守作为后方的徐州足够了。
没有人想到在青州之役打响之后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青州失陷,而明军继续南下。
徐州之前因为支援青州之役,已经派遣了不少的战兵北上、而且也支援了不少的军兵前往兖州,此时整个徐州剩下的军卒只有一万余人,还分散于各城之中。
就是作为徐州州治的琰城也不过只有千余郡兵镇守,听到明军南下的消息,整个徐州也因此陷入了恐慌。
就算是陆康竭力稳定,但是却依旧没有办法遏制恐慌继续蔓延。
这并非是陆康的能力问题,而是因为明军带来恐惧。
明军南下,不仅仅是使得徐州全州恐慌,也使得一众徐州的官吏焦头烂额,争论不休。
此时就在徐州的州治琰城,一场争论正在其府衙之中爆发。
“单靠我们不可能守住徐州,加上各地的乡勇也不过只有三万人,还分散各城,明军有十数万之中,如何能够抵抗?”
二十万青州兵都败了,现在徐州只有一万余人,算上各地编练的乡勇,也不过再多上两万人,怎么可能守住徐州?
“眼下只有请求援兵……”
“笑话!”
“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
“如今明军兵临平昌城下,再从豫州、扬州调兵如何能救近火?”
“既然如此,你又有何退敌之策?!”
“眼下……”
琰城府衙之中,众人争论不休。
陆康坐于上首,脸上布满了阴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整个徐州一共就这么点军兵,怎么可能挡住明军南下。
当初黄穰聚众十多万,他能够击破黄穰,是因为黄穰不过一介盗匪,裹挟群众,看似声势浩大,却是外强中干。
但是黄穰又怎么可以和明军相比拟,明军向以精锐着称,明庭采用募兵选拔制,择优录取,优者升、劣者汰,领取军饷,辅以军功制,又以太平道维持士气,是为天下强兵。
许安更是如今天下兵家第一人。
旬月之间,电扫青州,攻坚易于折枯,摧敌甚于汤雪。
“闭嘴!”
陆康横眉冷眼,勐然一拍桉桌,府衙之中的争论让他的心绪越发的难宁。
眼见陆康发怒,府衙之中众人皆是一惊,随后皆是沉默了下来,府衙之中的喧哗声也因此而消散。
陆康环视着府衙之中的众人,心中叹息了一声。
他真不知道当初陶谦是怎么平定徐州,或则说是怎么撑的下来的。
该说陶谦是信奉无为之治,但是根本没有识人之明,他接任徐州之后,发现整个徐州就是一团乱麻。
他刚来徐州之时,本想大展拳脚,一扫弊病,振兴经济,为国家出上一份气力。
但是直到如今,他都没有彻底的理清徐州的乱局,更不用谈清扫弊病。
在位这一段的时间,整个徐州的政治和军事几乎被本土的世家豪强所把持,尤其是在陶谦病重之后,无法理政之时。
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皆没有出仕,更是让徐州的世家豪强进一步的坐大。
“外敌虎视,还在府衙之中吵嚷,不如静心想想拒敌之法。”
陆康环视着堂中的众人,语气低沉。
依靠着强有力的手腕,他也算是在徐州有了一定的跟脚,因此他说的话,这些人也不敢当作是耳旁风。
“外州援兵要请,州内也需将校用命。”
陆康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先为之后的事情定下了基调。
“诸位都是大都出身徐州,与徐州利益相关,难以分解,明军在冀州、青州、幽州等地所实行的收田、公审之制,诸位应当都没有忘记,不需要我再多说。”
“平昌、诸县是我徐州的北部门户,只要守住这两城,明军的主力便无法南下。”
“这两城都是经过加固,且靠近山岭,攻难而守易,眼下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
陆康神色凝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立即调集徐州各地甲兵,火速驰援诸县。”
“青州军虽战败南撤,但是还有三万甲兵,尚有一战之力。”
“且青州之败,并非是因为朱治与曹仁。”
“曹仁于下密、多次击退明军大将吕布,其精于守城,至于朱治,诸位应该都非常熟悉。”
陆康的话使得一众徐州官员心绪稍定。
当初臧霸差一点便打入了琰城之中,是朱治在关键时候击破了臧霸,挽救了徐州的败局。
朱治的名字,其实在徐州,很多时候比起陶谦还要好用。
陆康见府衙之中众人心绪稍宁,继续说道。
“现在驰援诸县,或许还来得及。”
“诚如之前你们所说,我军总兵力不过三万人,依照常态根本无法抗衡明军。”
“要想守住徐州,其实只有依靠朱治、曹仁两人,及其麾下的三万青州兵,别无他法。”
陆康言毕,众人没有再提出反对的意见,也没有再继续争论。
陆康所提出的建议确实是现在唯一能走的路。
众人便围绕这陆康的提议继续讨论,将其方桉继续完善。
之后,再除去陆康的提议之外,还决定在徐州北部各地以力役为由征募民夫。
说是力役其实是变相的军役,强行征募普通的民众前去军中作为运送辎重的民夫,也就是送入军中作为辅兵,协助守城。
“此事议定,诸位就按此行事,眼下时间紧迫,速去执行,不可怠慢。”
陆康站起了身来,下达了送客令。
众人站起身来,恭声应诺,趋步向着府衙之外走去。
糜竺看了一眼陆康,随后并入了人流之中,准备走出府衙,但是就在这时,陆康却是喊住了他。
“子仲暂且留步。”
糜竺眉头微蹙,这个时候陆康叫住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陆康毕竟是州牧,他的命令糜竺还是要听。
等到众人走后,陆康这才上前。
“使君,可是有事相托?”
糜竺微微躬身,他的脸色已经重新恢复,恭敬道。
陆康面露难色。
“明军之前意欲进攻青州,因此朝廷命我运输兵粮辎重支援青州……”
糜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的再度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便重新稳定了心绪。
“家弟此前刚从扬州返程,购买了不少的粮食,州内粮草缺少,在下作为从事也是颇为清楚,这批粮草,就暂时充作军需先解危机。”
陆康神色舒展了些许,握住了糜竺的手。
“危乱而知忠良之人,子仲康慨解困,请受在下一拜。”
陆康做势欲拜,糜竺自然不会真的受他一拜,他连忙扶住陆康的双手。
“使君言重,此乃为臣之本分。”
被糜竺扶助之后,陆康也没有再坚持,又勉励了几句糜竺之后,便与糜竺分别。
糜竺转身走出了府衙,一路上神色一直如常,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直到走出府衙,登上了车中之后,他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车内,不止是糜竺一人,糜芳一直坐在车内等着糜竺,他看到糜竺的脸色阴沉,便知道这一次恐怕又没有好事。
糜芳面含煞气,愠怒道。
“莫不是那陆康又要求我等捐送钱粮?”
糜竺点了点头,自从陆康上任之后,这已经是他多次要求捐献了。
他之所以成为别驾从事,是因为陶谦,以资助换取了从事一职。
作为商人,能够成为一州之从事可谓是一步登天。
但是事与愿违,成为从事,并没有改变别人对于他的看法,因为此前商人的身份,也让他受到了一定的排挤。
不过陶谦在任之时,他的地位还算是稳固,也借助从事的身份,稳固了宗族的地位。
“真是一条喂不饱的庐江狗,真把我糜家当成了取不尽的库房了?!”
糜芳面色涨红,狠狠的锤一下车上的软榻。
陶谦在任时,他们虽然也花费了不少的钱财,不时也要捐输,但是还算是值得,起码都有回报,也算做是功绩。
只是当陆康接任徐州牧之后,多次要求捐送,但是那些钱粮只是犹如丢入了水中,根本不见任何的回报。
甚至陆康对于他们相当轻视,只做着表面的功夫。
“这一次要多少的钱粮。”
糜芳虽然骂着陆康,但是陆康毕竟是州牧,且出身于吴郡陆氏,他知道如今依糜家的实力根本无法反抗,这次的捐输根本逃不掉。
“六万人的粮草,起码要维持其三个月的用度,运到诸县,这几日就需要。”
糜芳霍然转头,看向糜竺。
六万人维持三月的粮草,运送到北部的诸县,算上沿路的消耗,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而且这恐怕还没有结束,可能之后,陆康还会要求更多……
车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凝固,这一次糜芳没有怒骂陆康,也是停下了言语,只是脸色微沉。
熟悉糜芳的人都知道,如果糜芳真的气到极点,就是这样的神色。
一路无话,马车在进入了糜氏的宅邸之后,缓缓的停了下来。
“你们暂时都先退下。”
糜芳掀开车帘,遣散了随从之后,重新坐回了车中。
“兄长准备如何?”
糜芳坐到了车内,面对着糜竺,他语气低沉。
糜竺抬起了头颅,看着神色微沉的糜芳。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糜芳眼神微动。
糜竺没有等糜芳说话,先行开口道。
“在琰城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住我的耳目,更何况是在我糜氏的宅邸。”
“去年开始,你就和鹰狼卫的人已经有所交集。”
“这几天你们的往来越发的密切,我都清楚。”
“所以,我现在问你。”
“你准备要做什么?”
糜芳脸上神色变幻,心中百转千回。
“既然兄长都知道,那我也不再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