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敲钟的声音,值守的军卒的声音也同时来。
“酉时已至。”
木门再度被拉开,两名军卒端着饭食走了进来。м.щênχυêóм︶ㄣ
饭食很简单,两碗粟米饭,两份菜肴,一份煮过的蔬菜,一份是烤过的肉排,已经切成了小段。
阎忠看着端过来的饭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不过阎忠的脸色流露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因此许安并没有注意到阎忠的异样。
两名黄天使者将饭食放下,随后便退出了房舍。
自从上次收到了刺杀之后,许安的安全交付到了黄天使者和亲卫们负责。
现在黄巾军共有一千余名黄天使者,许安的亲卫也有将近八百余人,两者相加共有两千余人。
饮食现在是黄天使者负责,鹰狼卫的缇骑监管。
上次的刺杀,让许安周围的安保工作又上升了数个等级。
许安拿起装着粟米饭的碗,先吃了一口,然后从盘中夹起了一块烤过肉,正准备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了阎忠没有拿起筷子。
“是饭菜不合军师的口味吗?我马上让后厨再做些合军师口味的饭菜。”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疑惑的问道。
“不是。”
阎忠摇了摇头,指着案桌上的饭菜说道。
“我只是看着这饭食,想起了一件事。”
许安正襟危坐,问道:“军师,想起了什么事?”
“我记得,如今我黄巾军大部分的将校,官员,甚至包括明公在内,衣食住行基本都和普通的军卒,文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阎忠面色肃然,言道。
“明公还颁布了一些规定,规定不能超过规定允许的待遇,可对?”
所有人的待遇自然是不能完全一样,许安虽然对自己要求颇严,饮食吃住都没有铺张浪费。
但许安每日锻炼武艺,所耗费的能量肯定需要补充,所以每天的饭菜中基本都有肉食,而普通的军卒却是很难吃到肉,只有在偶尔训练的时候,得到了一些肉食的补充。
此次朔方之战,匈奴归降后,黄巾军中的肉食才得到了很大的补充,不过也没办法供应全军,毕竟不能竭泽而渔。
匈奴部族还有那么多的人,要是牛羊全部只是供应并州黄巾军的吃喝,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半的将校、官员每日都定有肉食之类的东西,而且自然也不可能和普通军卒住在一起,这在兵法和办公上都是不正确的。
所谓没有特权指的是不像某些汉地的官员一样养尊处优,位居常人之上,高人一等。
许安除了规定,不允许铺张浪费,不允许奢侈享乐外,还规定所有的军官的最高的待遇,不允许超过一条线。
阎忠沉声言道:“在下以为,明公下令不允许铺张浪费,不允许奢侈享乐此事正确,但规定待遇不能超过的标准,却是低了很多。”
许安眉头微皱,他制定这个规定,第一是财政问题,第二就是他有些害怕黄巾军会变成后世太平天国那样腐败的样子,一旦成为那样,局势便难以挽回了,腐化的速度,有时候要远超人的想象。
但许安知道阎忠不会无的放矢,此时提出,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许安之前也有过犹豫,毕竟俸禄太低,待遇太差,却是也会导致一些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思想境界都高到可以忽视这些的地步。
许安曾经看过明朝的一个事例。
明朝官员俸禄就被定的极低,其后果便是,就算有锦衣卫等特务机构存在,但明朝的官场一度却是贪墨成风。
朱元璋规定了对贪官的处罚标准和方式,可谓是历朝最为严厉,只要是贪污六十两以上银子者,立杀!
甚至于在私下收受—件衣服、一双袜子、一条毛巾、四本书也算作犯罪。
为了震慑贪污者,更是设立了凌迟、枭首示众、种诛、弃市、纹面、剥皮、割鼻、阉割、挑膝盖等种种酷刑。
最为众人所知的便是“剥皮揎草”。
将人制成鼓或者填入稻草制成人皮稻草人,立于衙门门口或者当地土地庙的门口。
依此来用以警告继任官员,切勿贪赃枉法。
但就算是这样,却依旧没有办法阻止贪污的官员。
明初的贪官被杀者不计其数,仅在有名的“空印案”和“郭恒案”中,就有数万人头落地。
甚至于到后来,全国十三个省从府到县的官员,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满任,很多人都被杀掉了。
一些地方确少官员,甚至于让戴着镣铐的官员,出来断案,断案完毕后再押解回牢。
现在并州的经济并不发达,黄巾军中内的气氛还是不错,能够贪腐的地方也没有多少,而且就算贪腐了,其实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人用钱。
阎忠双手作揖言道:“明公不允许铺张浪费、奢侈享乐此法可行,不过规定不能逾越的标准,却是要提高一些。”
“此事如大禹治水一般,易疏不宜堵,疏则水患减除,堵却是更让人为之心动。”
“贪腐之事,古来有之,难以清除,明公麾下有鹰狼卫缇骑作为耳目,确实能止于一时,但却不能阻隔一世。”
“所以在下认为,明公只需要遵循自俸要薄,养贤要厚这两句话,便可长久无忧,而且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自俸要薄,养贤要厚?”
许安面露思索之色,仔细的念叨着阎忠所说的话。
“不错。”
阎忠振了振大袖,郑重的言道。
“自俸要薄的意思就是说,明公的衣食住行的标准可以放低些,饮食粗淡一些,让军中、道中的人学习。”
“养贤要厚的意思便是,对于贤才,对于人才,对于那些真正在做事,付出了辛劳之人,要给于较为优厚的待遇。”
许安的面色渐渐的认真了起来。
阎忠顿了顿,看到许安认真听取的神情,心中感到一丝欣慰。
每次自己向许安提出意见,许安不管之前在干什么都会非常认真的倾听,
阎忠笑了笑,继续言道。
“正如明公此前曾言,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而不得。”
“明公所言,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天有阴晴,地有肥瘠,人亦有富贫之分,有懒惰之人,有勤劳之人,有聪颖之人,有愚笨之人,此乃天地之间的定律,非我等人力所能改之。”
“在下以为,并非是说明公使得天下人的待遇都一样,那么天下便会大治,天下大治、国家安定,不在于平均,而是在与公平二字。”
“公平者,即为公正而不偏袒,天公平而无私,故美恶莫不覆;地公平而无私,故小大莫不载。”
“是以,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而不得,才是治国之道理,明公现今的处理方式,却是违背了昔日自己的言语。”
阎忠双手作揖,庄重的向许安行了一礼。
“所以这边是在下所说,为什么明公此举不甚妥当的原因。”
“自俸要薄,养贤要厚,只有做到了公平二字,这样才不会使得追随着明公的人而寒心啊。”
许安站起身来,离开自己坐的的席位,走到了阎忠的案桌之前。
阎忠如今的一番话,却是点醒了许安。
许安一直想着,不能让黄巾军变成了后世的太平天国那样,从内部瓦解掉。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却是让他忽略了公平二字。
许安重新坐下,对阎忠恭敬的行了一礼,诚恳的言道。
“若是没有军师点醒,我定下的规定却是险些酿成大祸,要是使得众人离心离德,大业未果,纵然我万死亦难辞其咎。”
许安这番话确实是真心实意,汉军对于太平道的信徒的容忍度非常之低。
无论是朱儁还是皇甫嵩,还是其余各部的汉军,都没有轻饶过任何归降的黄巾军。
许安知道历史,再历史上,汉军与黄巾军在广宗的大战,没有许安参与,最后的结果便是张梁战死,3万人被杀,5万余人赴河而亡,无人突围。
皇甫嵩入广宗,悉虏黄巾军家属,焚烧大批辎重,将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下曲阳之战,汉军斩杀、生俘者10万余人。皇甫嵩收集黄巾军死去军卒的尸首,筑“京观”于城南,以显示其战功。
许安现在统领的黄巾军,虽说看起来正值如日中天,但实际上,稍有不慎,却是万劫不复。
若是黄巾军败,或者从内部瓦解,那么并州的太平道信徒的境遇和下场,绝对极为的悲惨,而一直跟随在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军卒,只怕是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明公从善如流,宜哉。”
阎忠连忙扶起许安,他每次的谏言,许安都会认真的听取,就算不采纳,也会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
“现今并无大事发生,明公及时纠正,止于胎腹,无须担忧。”
“我这就是修改政令,军师先行吃饭。”
许安站起了身来,重新坐回了案桌后,将饭食推到了一旁,拿起了毛笔,在黄天纸上书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