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是从庐州开启的又一次内地半导体产业视察之旅。
春节一过,邱慈云邱总完全复工,胡正明胡教授也更多的露面以稳定人心,梁孟淞梁博士则是在中芯猛攻10nm制程,而庐州方面围绕着冰芯的产业链上下游都各司其职,包括新阳庐州的研发,它已经拿到国内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资源配置。
尽管易科产能的下行压力很大,尽管冰芯的运转已受挑战,但方卓保持着必要的耐心,尊重大家付出的努力,也再做一做产业之内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方卓之前与张汝京有过一趟类似的视察,这次行程与上次相仿,不过,许多项目与之前相比已经开花结果。
这种亲眼所见的进步无疑能让人的心情极好,也让方卓这一次的到访收获不少惯例热情外的尊重,尤其到了西安这边,一是有之前冰芯剥离出的存储生产线,二是这里有老领导裘迪。
他和老领导许久不见,见面不显生分,自是一阵热聊。
裘迪免不了询问易科与冰芯如今的状况,最关心的同样是近期被中外媒体提到的光刻胶问题。
“等着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方卓据实回答。
裘迪私底下聊天比较直白,问道:“真的假的?那易科这个产能怎么搞?我看不是有消息,说你们的产能已经恢复或者接近恢复了吗?”
他一直比较关注老朋友的事,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真的,那些做空易科股票的空头能跑吗?”
“你还关心这个?”方卓有些意外的笑道,“金融市场说不准的,你是信我说的,还是信他们的猜测?”
裘迪看了看方总,摇摇头:“你又不是技术出身,你就那么懂冰芯吗?”
“这个……”方卓在这方面倒还真没法反驳。
“况且,你说话有时候不知道是真是假。”裘迪感慨道,“你方总手眼通天,就能被这样一个问题困住?”
“这也不是一个问题啊,只是它比较受关注。”方卓说道,“你看,现在连易科手机都要被人围着干呢。”
裘迪皱眉,片刻之后叹道:“风雨来袭,沉渣泛起啊。”
“也还好,都是意料之中的问题,做空的,他们的路数不变,不外乎是一批新的秃鹫。”方卓笑道,“搞手机的,易科从来都不怕竞争,这一点我还是比较相信我们的品牌力的,毕竟是从07年到现在一直是智能手机发展的引领者之一,算是有相对的定价权。”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它什么搞电商搞支付的,也不过都是老对手罢了,一时风雨,不足为奇。”
裘迪“啧”了一声,这次再见方总,已经是宗师风范了。
方卓看到老领导的神色,笑了笑:“易科这次也几乎没什么花活,就是看研发,就是看关键位置的突破,这有了成果,大部分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像这次的做空与反击,虽说有最终收获的多少之分,但易科不是依赖华盛顿的决策又或者杜邦的恢复供应,如果有这些,肯定能狠狠收割一笔,但如果没有这些,易科只要取得光刻胶的突破,公司未来的预期反弹,空头们自然也就散去了。
所以,方卓实际上对金融层面的操作没有太上心,反倒是汽油男十分来劲,大概有擦一擦招牌的意思。
不仅如此,当他从庐州走出来,当这一趟见了不同城市里的不同产业环节,整个人也渐渐从聚焦问题的状态变为更为全面的考量。
冰芯很重要,这毋庸置疑,光刻胶很关键,这在当前阶段也没有疑问,但方卓不仅仅是冰芯的董事长,还是易科的掌门人。
冰芯所提供的是先进的制造工具,而如何利用这个工具来产生更大的价值便是易科乃至易科系需要探索的。
当前这个阶段的前者出现问题,但不意味着后者就没有问题。
方卓在和老领导聊了会半导体产业链,后半程便是出乎裘迪意外的在聊整个环境的变化。
“方总,你觉得互联网要迎来存量时代了?”裘迪惊讶。
“不同的企业在不同的市场环境里有不同的感知,但对我们易科来说,嘿,我们是卖手机的,今年虽然自家产品情况特殊,但观察整个市场,这个增长幅度应该是在放缓了。”方卓说着易科所能感受到的讯号。
去年根据IDC的数据,全球智能手机的出货量达到14.3亿部,同比增长10.1,但Q4的增长已经放缓至5.7。
今年一季度的数据还没出来,但IDC也有个大体的评估,再以之衡量全年的趋势,确实有继续放缓乃至增长停滞的可能性。
易科是卖手机的,自然也以最切身的数据进行预测,评估战略,展望发展。
硬件销量上的变化是一个指标,但它可能带来的是移动互联网未来一段时期的变化,乃至,整个经济趋势的某种反应。
易科不能到了市场真正转变成存量时代的时候再进行应对,必然要提早布局。
这是方卓从庐州出来后考虑的事情,做增量,做大蛋糕,这是过去一直在做的,但以后怎么划分蛋糕会是一个考验。
而且,还需要从技术研发里寻找到新的驱动引擎,这也很重要。
易科现在在进行尝试,“鲲鹏”项目的电动车是一个动作,只是,方总心里对它仍旧比较犹豫,也在观察和等待验证。
相对来说,他更想看到的还是简约但不简单的商业逻辑,比如,仍旧基于先进制程的电脑CPU。
这不简单,但能一眼看到易科在这上面的机会。
易科过去两年的笔记本卖得还不错,可是,方卓认为这一相对传统的领域仍有易科可以竞争的空间。
方卓看了一路半导体产业链,但他的思绪却更多地聚焦在半导体领域中具有更高附加值的产品和技术上。
裘迪听了这样的一席话,仿佛看到面前这位老朋友不断翻阅文件又实地走访的模样。
他由衷的说道:“方总啊,没见你之前,我也觉得易科这次危机很难,但见了你之后,我忽然觉得,易科的路还很长啊。”
方卓“哈哈”一笑:“我其实精神状态还是很紧绷的,最近睡眠都少了,但易科内部还不错,市场退出,股价下跌,产能受限,事是不少……不过,你猜我们公司内网今天的热帖第一是什么?”
裘迪稍微猜了猜:“光刻胶的产能消息?华尔街的做空?”
他见方总连连摇头,不继续往下猜,要看结果。
方卓笑眯眯的打开手机,把内网现在的热帖给老领导看。
裘迪拿过手机,瞧了一眼,愕然抬头。
方卓耸了耸肩。
今日份易科内网热帖第一:食堂刘师傅退休,已经开始怀念他做菜的味道!
热帖第二:易科食堂与冰芯食堂的水平到底孰高孰低?
裘迪真切的感受到易科内部的某些氛围,好像真没那么紧张,又好像有些松弛得过分。
援引某位华夏晶圆制造联盟高层的消息似乎得不到证实。
易科解决了光刻胶的问题?
易科没声音,冰芯没声音,行政层面没动静,员工们没动静,唯一有动静的就是鸡飞狗跳的空头们。
来了,凶猛的71.9亿美元!
走了,虚弱的36.7亿美元……
当本次做空易科的机构们被群嘲,RC对冲基金的拉塞尔真切感受到了尴尬,他是立场公开的空头一员,但看到来自华夏的未经证实的消息,也忍不住立即减少了将近一半的仓位。
更有甚者,他还知道有同行直接一走了之。
然而,拉塞尔等了一周时间,既没看到易科与冰芯的正式或非正式的言论,也没看到易科手机的供应变化。
如此再回头一看,这样得不到证明的消息似乎不值得那么大反应……
拉塞尔仔细思量,不仅采用一些机构对易科出货量的观察,也询问了BIS方面的意见,而后者认为,华夏内地的半导体行业在短期内解决不了光刻胶的问题。
“嗨,拉塞尔,这时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三年,你要知道,这对他们是一次极其突然的措施,压根不可能迅速解决的。”
“如果冰芯的产能能在2年时间重新恢复,我们都认为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拉塞尔,这是一次完美的突袭,相信我们。”
拉塞尔尊重了专业人士的意见,但他在做决定之前也和同行进行了交流,比如,曾经参与做空易科但遭受损失的桥水基金。
桥水基金比RC基金要果断,听到不利消息后撤出的果断,见没有动静之后又重新进去的果断。
“拉塞尔,这是一则假消息,大家反应过激了,况且,易科的预期一定是走低的,只是看低到多少罢了,我们坚定的看空易科。”
拉塞尔询问对方:“那桥水之前为什么要走?”
“害怕啊。”桥水基金负责本次动作的基金经理埃德森极其坦诚,又反问道,“你不害怕吗?”
拉塞尔:“……”
确实害怕。
华夏那边消息一出,易科股票直接被拉升,又赶上同行的一致行动,这次已经损失不少。
不管美国媒体最近几个月如何描述易科掌门人的错误决策,不管BIS如何限制了易科和冰芯,但……
但是,那是方总啊!
拉塞尔回答了同行的问题:“不,我不是害怕。”
埃德森惊奇:“是吗?”
“是的。”拉塞尔严谨的说道,“我只是出于对方总的尊重。”
埃德森哈哈大笑:“很好,如果有见到方总的机会,你应该把这话亲口对他说。”
拉塞尔已经有了决定,继续说道:“但现在同样出于对方总的尊重,RC基金决定为易科的溃败也贡献一份力量。”
“我喜欢你的那句话,这次不一样。”埃德森说道,“这次不是商业,不是金融,而是政治,方总已经拿到了很多东西,现在到了他的买单时刻。”
拉塞尔同样很喜欢埃德森的这种描述。
他结束与这位同行的通话,思考和整理了相关的数据,又在推特上更新一条动态:#买单时刻#。
某种程度上,易科前两次是伙同白房子吃了霸王餐,这一次不一样,现在就需要方总一起买单了。
三月份的最后一天,纳斯达克再度公布了做空仓位。
仅仅两周时间,做空易科的仓位再度重返70亿美元,并且已经超过上个月底,以78.7亿美元的规模逼近下一个整关。
空头们比上次更加汹涌的冲了进来,成为新闻报道的又一素材。
华夏,庐州,新阳实验室。
易科的产品数量告急,冰芯的光刻胶日益减少,华尔街正在凶猛做空,媒体们争相报道和预言东方企业的衰落,但这些似乎都与庐州这边的实验室没什么关系。
作为研发负责人之一,柴庆良知道手头上的工作意义重大,但是,他本身就是个蔫性子,就是平静的做做手上的工作,思考问题的所在。
4月1号,愚人节,新阳的员工们中午都喜欢到冰芯的食堂吃饭,或者说,如果可以选,大家都愿意来这边吃。
冰芯食堂的饭菜水平很高,据说是某一年由方总专门从全国各地请来的大厨。
因为昨天的纳斯达克数据公布,今日份食堂里的话题多少还是与易科的被做空有关。
柴庆良一边默默吃饭,一边听朋友畅聊易科曾经震惊全球的轧空。
好吧,那好像很厉害,但和自己手里的工作有什么相关呢?
唔,ArF氩氟激光光刻胶如果用于16nm,如果要对深紫外光具有良好的透明性和光敏性,还是得追求更高透明度、耐刻蚀性和化学稳定性的环状聚合物,要建立新型的树脂体系,以前是用聚对羟基苯乙烯和它的重氢化或化学改性的衍生物,现在需要……
“喂,喂,老柴,你有没有在听?”对面正在叙述易科光辉金融史的童永建发现朋友似乎在走神。
“噢噢。”柴庆良茫然的抬头,又低下头,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写化学式,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想到一种新的聚酯环族丙烯酸酯,嗯,需要试试新的环族结构。”
“是吗?有用吗?”童永建忽然有点泄气。
柴庆良耸耸肩,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试试呗,嗯,聚酯环族丙烯酸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