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与柳初然之间定然是有猫腻,对于其中是什么这点,众人也颇为好奇。毕竟是柳家小姐,北晋世家,不免让人怀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皮肉交易。
当然,对于这点,当属刘保乾要最为好奇,但他也不敢当着柳初然的面询问,十几年来可是被揍的怕了,或者说是有些迷恋。
夜,越发的深了,小气的不露一丝天光。
与君山主峰由东西南北四条铁链桥连通着外界,其中北边与西边的悬崖要宽许多,因为其中还相互隔了三座峰。
北边的那座少有人去,即便是游仙会也没人愿意从那经过,因为那是武阳道门高人所在,清净之地,不得入内。西边有两座,分别是武阳道门弟子与接待外来客人所用,而今日与会的散修、世家子弟便在后者那座峰上。
话又说回来,南边与东边交界的位置也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峰,寥无人烟的样子,也不知是作何用处。
与君山的夜似乎比俗世间的要静上许多,灵韵抚摸之下似乎更为的舒服,登上五百石阶的散修早已累的不行,刚一躺下,也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否不尽如人意,只需片刻,无论是那如何高谈阔论明日自己将有多强表现的散修,还是那死死抱着自家男神女神木雕刻物的追星修者,都沉沉的鼾声淋漓起来。
一切变得有声的静谧起来。
落叶伴着山风轻舞,鸟雀只鸣了几声便停在枝头享受灵气抚摸,山间是有清泉,林间自有微风,云间也有星辰。
今夜有人眠,也有人未眠。
是众仙门休息的山峰,是武阳道门之中休息的地方。洞府许多,楼阁不少。
待到众人入睡时,那山上一间不起眼的院落中悄咪咪的点亮了一盏油灯,与此同时,其中一间屋子内,缓缓出现了几道人影,其中一人便是那日被许牧生从牛郎镇中带走的精龚门少门主龚仲基。
龚少门主这几日过得并不安宁,虽然脱离了李怀安与洛禾,虽然身边有许牧生相伴,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似的,不是一个,而是上百个。他也常常在梦中,半夜惊醒,可环视周围,却除了自己并无他人的存在。
或许是心中有刺的存在。至于这根刺,便是那日背着木匣的少年,李怀安,以及蓬莱的那位小姐,洛禾。
也只能这么想,难不成得说是牛郎镇死掉的那些个草芥吗?堂堂精龚门少门主,仙门之中,能惧怕这些个玩意?
而身为蓬莱仙岛的洛禾,他想要动手,简直是异想天开,前者对付他,如果没有许牧生,没有昆仑的存在,只需要轻轻一挥手就行了。但至于李怀安,查明后者身份来历的龚仲基明白,自己完全不需要忌惮,将李怀安杀了,让自己的心舒坦些,也灭掉一个对自己不利的苗头,是一件不亏的事。
而蓬莱?堂堂六大仙门之一的存在,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长安城二流子而对同为仙门之列的精龚门动手呢。
更何况,如今的精龚门也并非任人宰割的存在,他们在仙门之首的昆仑仙门,是有人的。
但今夜的他,依旧是无法入眠的一天。
“你确定那小子也到这了?”举着茶杯久久无法饮下的龚仲基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几名精龚门弟子问道。
商仙同体的精龚门不需要在游仙会上有名次,自然没有派出门内有本事的弟子前来,龚仲基的出现,也就是给个意思罢了,但事实上,精龚门中除了外来供奉外,门内其实并没有几个实力超过龚仲基的弟子存在。
跪在地上的弟子共三人,都是孤儿,精龚门门主赐姓为龚,便是龚一,龚二,龚三。
龚一年级最大,二十有八,是三人中的老大。他抱拳跪地,面色恭敬而无感情的说道:“回少门主,那来自长安的李怀安确实出现在了这,是前几日到的,今日时候登五百石阶的时候与我大楚国的项氏公子项家明有过冲突,而后与北晋赵氏的二公子一同在会上,现在被安排在隔壁那座峰上。”
虽然龚一的年已高于龚仲基,自己也对外说是精龚门的弟子,但说实在的,他三兄弟只是精龚门,龚家的奴仆罢了,对外对内,都需得恭敬。
“项家明。”龚仲基摩挲着茶杯,微微低头沉思。
大楚项氏与精龚门的关系不错,其中正是因为二者之间有仙门器物的交易,都挣到银子了,便和和气气的。项家明此人龚仲基也熟识,二人在大楚时候常常混迹各大青楼勾栏,品酒作乐,关系便一点点积攒起来。
这位项氏公子与他一样,不过要论起实力,身为项氏子孙的项家明有着家族传承,要比他强上几分,粗略来看,二十有五的项公子该是知玄境界了。又有项氏霸道灵气功法的协助,听说能与不惑境界的修者一战。而明日便是散修、世家的展示,其中有道环节便是由参加者表演,是仙斗,可任意挑选对手。
这点的规定没有限制,只要你胆子大,甚至可以选择九州第一的昆仑仙门道首作为比试对手。当然,这不大可能,且不说道首不会出现在这等场合,就是一个傻子也没有胆子与道首对视。
所以,以往的仙斗环节,所想要拜入各大仙门的,无论是散修还是世家子弟,都会挑选实力相近的对手,或是仙门弟子,或是同为世家且有些仇恨的子弟,也会是江湖中颇有些名气的散修,无论胜负,表现好了便能被仙门看上,之后则是拜入仙门了。
不过项公子的心思从未放在仙门上,其参加游仙会的目的也十分单纯,就是找找有没有可以下手的目标,凭借着大楚项氏的地位,泡上一两个如花似玉的修仙姑娘。
人生短短几载,寻欢作乐才是应该。
此话是项家明的口头禅。
“少门主,可是要给项公子送点礼,让他在游仙会上对付那李怀安吗?”龚一想了想,上前说道。
近几日来龚仲基唯独对着李怀安尤其的上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个身份地位境界都没有的穷酸小子,凭什么能入龚仲基的眼。这不是他们该想的,而龚一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家少门主对这毛头小子很不喜欢,有除之后快的想法,自然他便如此出口。
让项家明对付李怀安,这不乏一个好办法。
“不可。”但龚仲基很快便驳回,他站起身,本该略显肥硕的身子早已被这几日磨的啥也不剩,眼角有些憔悴,清晰的黑眼圈画了一周又一周。
虽然借项家明这把刀的法子很好,但其中成本可不低,只是粗略算了算,便直接超过了一个不惑境界的供奉一年的俸禄。
精龚门是有钱,但也得花在刀刃上,项家明出手,并不一定百分百能够成功。姓项的贪心,他是知道的,现在没有个五百两金子,绝不会出手,而此后也得送上十个八个的姑娘给他,今后项氏也会借由此事对精龚门的寻取回报。
游仙会上的猫腻,可不是一件小事,身为仙门的精龚门还是得小心些。
况且,与项家明相处后,对于这个项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是清楚的很,所以此时不妥。
“项家明此人贪得无厌,如今我精龚门发展快速,早已被项氏、楚氏虎视眈眈的盯着,游仙会这等的事看似是小,但若有心人添油加醋,也可说成大事,如此一来,便会对门内不利。”龚仲基眉头微皱,对李怀安的怨恨并没有让他失去该有的理智,“大楚之人是什么尿性你等也很清楚,近来父亲也在抓紧对北晋的扩展,若成功,咱们方可不受大楚限制,所以,咱们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留下一丝把柄。”
精龚门抓紧对北晋生意上的渗透,便是为了早一日脱离大楚,不然以大楚几大世家的能耐,精龚门迟早要被他们瓜分的一点不剩。
龚一点点头,说道:“那该如何?那小子看起来来者不善。”
龚仲基望着油灯,想了许久,双手负在身后,眉头紧皱。
李怀安还真是个麻烦,在武阳道门中,他们还真没有办法动手,什么阳谋阴谋,强杀毒药,似乎都没有用武之地,毕竟在场的都是修仙人,他们所做的任何一点手段,都会被那些存活百年以上的老古董给看破,而最为棘手的是,李怀安竟与北晋赵氏的二公子混在一起,和那北晋柳氏、刘氏还有交流。
一拳砸在木桌上,发出沉沉的闷响,“这小子拿来的狗屎运,一个二流子跟蓬莱扯上关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跟北晋的几大世家搭上线。”
精龚门若要在北晋发展,离不开几大世家。柴氏不必想,所以便是其余四大家,而偏偏,三家都与李怀安有关系,这可就难办了。
他脑子快速运转,琢磨着应对之策。
很难保证,若有朝一日精龚门在北晋的发展到了关键时候,自己的那位父亲会不会为了取世家的欢心,让李怀安那小子舒坦而将自己推出去,以一人之死,换得无尽财富。
“呵呵,不可能,就这个小子,怎么可能。”龚仲基摇摇头,白净的脸上越发的阴沉。
但不管有没有可能,他都得将李怀安这个麻烦给尽早摘除,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牛郎镇惨案真相的存在,李怀安应该闭嘴。
“我爹什么时候来。”龚仲基重新坐下,有些无力。
龚一回答道:“门主明日会到。”
近日来,听闻武阳道门中要出现一件与北冥有关的宝贝,所以这次的游仙会是在与君山举行,同时,九州各大仙门的主事人也都一一出现。不过是除了六大仙门。北冥之物,对于六大仙门的吸引力并不多,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北冥是与六大仙门齐名的存在,故而同阶的六大仙门没必要如此激动。
但这只是世人的看法,真正的北冥,没有几个人知道究竟是如何。
龚仲基点点头,中指与食指并拢,轻轻扣着木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这件事你们先不管,明日我亲自去,若是能让那李怀安闭嘴,是极好,若是不愿意,那就……”
龚仲基欲言又止,他很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幺蛾子,但没有办法,有时候只有血才能让人看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惹得起面前的人。
摆摆手,稍显困意的他踱步躺回僵硬的床板。
龚一三人听话离开,吹灭那盏昏暗的油灯,接着轻轻关上房门,趁着夜色,快速下山。
月,又移动了几步。
与君山中不起眼的东南交界的那处山峰,也有人缓缓进入。
左手上是一盏昏黄的提灯,一席并不显眼的粗布衣裳,头系一只上了年头的道家钗子,足下的靴子沾了些泥土显得越发朴实,满是沟壑的枯黄面庞更是彰显了此人年纪之大。
另一只手则是一提沉甸甸的饭盒,淡淡香味从中冒出,惹人流涎。
此山是武阳道门闭关所用,当然,是门主与长老才能进入,连身为大弟子的虞子书都无权涉足。
山峰无华,只几棵稀疏的古树,枯黄色的枝干显示了它们承受的长久岁月。山峰简单,只有一道府洞,几丛泛黄的草垛,以及几块遍体伤痕的巨石。
来人步伐缓慢,行至门前,将饭盒放下,接着伸手放上石门中间的那个道印,灵力几缕,向右一转,便听见如深渊似的沉重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重新提起饭盒,那人继续往里走去,没有驻足关上石壁上刻满的图画文字,更没有理会从头顶尖嘴朝下的石锥,其中滴落的那些个山间寒泉,只复行数十步,才停下。
而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石案,三五圆形石凳,一颗朝天的千年古树,以及一汪波光粼粼的山泉。
内头顶部通天,皓月光芒竟有几许透过云层,落在洞内。其中有一缕,落在了内侧的一处石台,而石台上,盘腿坐着一人,铁链束缚,无法行动。
披头散发,有气无力。
来人没有理会石台上的人,而是自顾自的坐在了石凳上,又将饭盒中的食物一件接着一件的取出,精致摆放好,然后便是倒了两杯佳酿,取过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似乎是闻见了喷香食物的气息,也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出现,石台上的那人才缓缓抬头,满头白发下露出那张满是疮痍的脸,声音沙哑的险些难以听清:“南唐的醉八仙,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