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世间的修者不多,更别提比徐由荣强的有几人。
世间大道三千,武道仙道妖道魔道……而徐由荣便无愧为世间凡尘之中,用刀的第一。
一柄凡刀,便以自身修为灌养,仅仅是此时的这一刀,足以冠绝。
地上的那道裂缝触目惊心,它的尽头,是被劈成两半的马栏坡驿站大门,它的源头,是微微喘息着收刀的徐由荣。在刚才的那一刻,院中所有人都清晰的感受到周遭空气的变化,若是涂上颜色,怕是能看见一绕慢速旋转的灵漩。
徐由荣呼出一口浊气,刚才的一击用上了他半数的气力,体内的灵力也被抽用了不少,他缓缓睁开双眸,凝视着侥幸躲开的阴公公,只是随意一瞥那柄断成两截的,不知什么名的剑,开口道:“如何?”
阴公公挑眉,沉默不语。
不必多说,他败了,败的很彻底,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他看着徐由荣,拍了拍被碎石刺得零碎的裤脚,心神跳动。不愧是修仙人,调动周身灵气使用刀诀,产生的威势绝不是武者能抵御,至少他不行。
只是没想到,徐由荣一上来就全力以赴,一点也没有前奏,本还想试一试南唐第一刀的刀法,却结果竟只有狼狈,亏了。
没人说话,徐由荣淡淡一笑,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这大半生的时间里,他都十分清楚,阴公公的出现,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区区一个七品武境,至于躲在阴暗处的一线天四刹之一,尸线钕,他也是颇有兴趣,相比于阴公公,尸线钕才是值得关注的对手。
可同时他也很矛盾,若是自己孤身一个人,那自是战个痛快,可身后还有舜华郡主,这便不得不多多考量。
尸线钕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一旦与其动手,那无论胜负,周围至少五里,怕是难以有活物,此番北晋之行,南唐皇室既然派他跟随,便是要保住背后那女人的性命,而且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后者比他要重要许多。
他心中叹了口气,身子不留意的佝偻了起来。今日对他而言同样也是个很好的契机,十几年来,他都无法踏入上三境的大门,永远只是在门外便观望,他知道,自己缺乏一个时机,一个让他破境的时机。可这又哪有这么容易,多少修者,穷极一生都无法触碰,更别提他这么一个在仙道上算不得惊才艳艳的“普通人”。
所以,他没有选择一刀直接砍了阴公公,他可以自私,但如今的天下,容不得他自私。
徐由荣侧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孤山,与此同时,孤山上,也有两人望着驿站。
……准确来说,其中一人算不上是人。
“结束了。”青石上,背着弓矢的俊俏男子眯着双眸,淡淡开口。
这个人的脸上很干净,没有一点伤痕,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眼伴着一对英气逼人的弦月眉,长得便是冷若寒冰、引得万千少女尖叫的惹得人嫉妒的容貌。
暗灰绿色的戎袍并不特别,但其胸口的那个字,却是能让这北晋任何一处,震惊。
柴。
一个简简单单的柴字,直接将此人的身份点的一清二楚。试问在北晋,皇室之下,有哪一人不对那平江王柴荣低眉谄媚,不对那柴氏一族,惧而远之。
背弓男子缓缓睁开双眸,望着前边的那处树荫,接着看向乌云消散的天,说道:“结束了,你还不走?”
没了乌云的遮挡,天光毫无阻拦的落在北晋大地上,是秋日的阳光,金黄透亮,似一层轻纱,披在刚刚睡醒了的女子身上般,午后的马栏坡,醒了。
因为天光的缘故,树荫逐渐变得稀薄,那原本躲在里边的人露出了他的本来面貌。
是苍白,如雪一般苍白的脸,浑身上下披了一件乌漆嘛黑的藏袍,上边遍布朱红笔记,不知写了什么。那人往阴暗处再次躲了躲,嘴里碎碎念道两句:“也不知那极北寒池的上官家的功法是什么样,竟不怕天上那该死的光,烦躁。”
显然是不耐烦,但躲进阴暗处后的他舒服了不少,靠着那棵有些年头的樟木树,笑了笑,用似男非女的阴柔声音说道:“怎么,天下第二的箭手柴小棠,就是这般对待客人的?毕竟远来是客,怎就如此捉急的下逐客令呢。”
“天下第二”这四个字说的格外吐出,无论是谁,都听得出他是故意为之。
背弓男子正是柴小棠,那个柴家的天之骄子,九州第二的箭手。无人知道他的境界是怎样,但世人皆知,柴氏小棠,一箭,少有人挡。
这少有人,便是那些颇有名气的强者。自然,其中并不包括树荫下的那个,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的东西。
柴小棠没有因为对方的故意挑衅而有半点波动,神色如初般淡然,他双指摩挲着一只银蜡箭头,双唇微启,道:“你非客,我非主,何来逐客。”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接着说道:“北晋尚无对南有想法,但并不意味着你们一线天能在北晋的地界,肆意妄为,今日之事,虽说死的都是山贼,但也是北晋子民,数百条人命,当真是不怕?四刹之一,尸线钕?”
究其北晋不对南边动手的原因,便是立国之初,国内局势仍不稳定,前朝后汉余党仍由活动,相较于半仙门半俗世的一线天,庙堂上还是更愿意先处理那些不安分的人。
可一线天的臭名在九州无人不知,今日的百条性命传了出去,自是要有人背锅,那几个南唐人不是,就只能是一线天。
所以此时尸线钕该考虑的是善后,而不是继续在这做所谓拖延柴小棠的无用事。
尸线钕露出那张难看的脸,阴恻恻的笑了两声,让人毛骨悚然,“一堆流民贼子罢了,谁又知道里边会不会有后汉的余孽呢。”
说的不错,柴小棠也明白这点,相信庙堂上很快便会出现文书,朝内的某些人更是会将今日死在马栏坡的山贼描绘成后汉前朝遗留下的不安分子。
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并没多说什么,“我倒是希望今日你出现的地方,是下边。不然九州上,也能多一个上三境的修者。”
这才是今日最遗憾的事,同时也是另一层面的幸运。
于他个人而言,徐由荣破境,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九州仙落,正是需要修者的时候,一个上三境,可比一个下五境要有用许多。但与国而言,南唐多了一个上三境的修者,对于北晋而言,绝非好事。
两国之间迟早有一战,上三境的一刀,绝不是刚刚出现在马栏坡驿站的那一刀能够比拟。
上下之间,乃是天地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