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公子等久了。”老翁缓缓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沙尘。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李怀安便不再继续瞎捉摸,背上木匣转身,笑着道:“老先生说的哪里话,遇见故人是得叙叙旧,在下不急,等便等了。”
一半是客套话,一半是实话。
老翁笑呵呵的看着李怀安,慈眉善目的模样,眼中是慈祥,并无恶意。
不知为何,看着老翁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李怀安的心里会有那么一丝慰藉,周身的阴森也褪去了许多。
“对了,老先生带着我走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您叫什么,老是老先生老先生的叫着,有些许变扭。”
老翁抚须淡淡笑了笑,“一个没事带路的老家伙罢了,没必要知道姓名,再说了,老先生这个称呼,听起来挺舒服。”
说罢,他便转过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边的明媚走去。
这几日来他确实挺闲,正巧到了老朋友的忌日,便来了此处,扫扫墓,喝喝酒,顺便叙叙旧,遇见李怀安,倒是意外。算是有个伴,一路上说说话,也能消遣消遣。
至于李怀安,老翁不告诉,就没继续追问,一个名字,代号罢了,而且相比今日之后,估计就见不到了,又何必执着。
他踢开脚边的一粒碎石,跟了上去,背上的木匣逐渐安分下来。
总的来说,今日还是挺幸运的,老翁的出现让他少走了一段冤枉路,虽然过程有些难熬,但不管怎么说,有惊无险。而下次回来,定是不会像司天监这般小气。
不过话说回来,老翁看上去与一般人并无二异,周身也没发觉跟水云间那三人的灵韵,更莫说是阴恻恻恐怖的死气,这样的人,不是修者,不是鬼物,那又是什么,又为什么能在这乱葬岗如此方便。
是有法器,还是法阵加持,亦或是某种特殊的手法掩盖了气息?
李怀安不知道,也不愿去继续猜测,如果不是这遭的差事,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跟面前的老翁扯上关系。
老翁不同寻常,但与他无关。
“公子想知道那墓主人是谁吗?”老翁走在前边,突然的说了一句。
想当然是想,但过分的的好奇心往往伴随着危险,通俗地讲,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怎么死都不知道。
深深知道这个道理的李怀安呵呵一笑,摇摇头,说道:“既然是老先生的故人,在下也没必要知道,咱们不如快些走,临近正午,有些饿了。”
临不临近正午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进了乱葬岗,那还能看见外面,更别提在这个没有手表手机的年代,得知准确的时间。他这么说,只不过是随口。但饿是真的饿了,身上是带有干粮,可在乱葬岗吃东西,又不是穷凶极恶的贼人,可没这般的爱好。
“呵呵……”老翁笑了笑,佝偻的身子缓缓挺直了些,抚了抚花白的胡须,他没有理会李怀安的拒绝,开口便是说道:“公子不必紧张,那人并不是前朝的某位贵人,也不是此间哪家世家的某位,他的身份不大,也不常为人所知,如今,怕是鲜有人知道他的名号……”
“老先生,已经到了外边。”李怀安打断老翁的话,说道。
不大礼貌的行为不得不做,难不成真听老翁讲完?没必要,不如早些上路。
老翁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脸上仍旧是带着微笑,只是眼中闪过一抹遗憾。他这刚进入状态,准备说一说自己的那位老朋友,结果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外边。
出了乱葬岗,没理由留着李怀安继续说自己心里愤慨,倒是抬起头,望了眼天,似乎还真是到了正午。
乱葬岗的前边,是一条宽敞的大道,是因为常年无人行走,两侧的杂草早已爬满,倒是再远一些的那交叉口,有路的味道。
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天光肆无忌惮的落下,正午的暖和让李怀安的身子一阵舒坦。重重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受不同于沉闷的虚妄,真实的感受实在是让人着迷。
若是有下一次机会,定不会再走这条,不就是绕些路,算不得什么。
回头看了眼刚才的路,层层的枯枝下上,竟是弥漫弄弄的黑雾,怪不得乱葬岗中常年不见阳光,只是不知这黑雾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
朝着乱葬岗佛礼,这次并没有念叨不成调的话语,仅仅是轻声道了句:“叨扰了。”
对亡人报以尊敬,是最起码的礼貌,无论是前世哈斯今生,他都牢牢记得这一点。完事,便转过身,对着老翁微微躬身,又是行了个礼,“今日多谢老先生带路,劳烦了。”
“公子客气,一点小事罢了,再说了,即便没有我这把老骨头,相信公子一个人也是能走出来的。”老翁说道。
不知道老翁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话。李怀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般能耐,一个人走出乱葬岗,怕是刚进去就得被里面恶鬼给啃食个脸骨头都不剩。
不过对方这么说,他也不好直截了当的当键盘侠,钢筋一回,说不定老翁也是在说客套话呢。反正出都出来了,便不计较,拱拱手,道了声别,便准备快步离开。
“孩子……”老翁忽的叫住李怀安,面色微润,“若是有空,回来看看。”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李怀安是听得一脸蒙圈,什么回来看看,是乱葬岗吗?想什么呢,这地方他恐怕是不会再来第二次。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礼貌的转过身,面带笑容的行了个礼。老翁对自己客气,自己也报之礼节。
再次抬头,却那原本佝偻站着的老翁,却不知所踪。
“这个人不简单。”看着原地一点点腾直的枯草,他在心里暗道。来无影去无踪,怕是那些至强之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上了等级的鬼。
耸耸肩,他摇了摇头,呼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他身上除了木匣之外没什么可以图谋的,当然,还有这一具俊俏的皮囊,若是夺舍了,也是风流一生。
“唉……”一想到风流,便下意识的看了眼双手,说是有了差事,但不管怎么看,都还没在长安的三年来的快活。
居无定所又如何,无所事事又如何,有个关心自己的娇娘儿,便是人间一大幸事。
娇娘儿,长安城的花魁娘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但自己只是个不明来历,一无是处的二流子,可配不上这么好的女子。
湘女有情,然而对她,只是姐弟之间的依赖。
“得勒,早些去,早些归,前路寥寥,山路寥寥,心路也寥寥……”
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千年之城,“长安,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