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就是樊清雪。
时间相隔不短,白给确定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樊清雪了,龙不飞去往夏朝北蛮关之后,白给一直以为樊清雪也跟着去了那个地方,现在看见了樊清雪出现在了王城,白给竟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大概他知道这个让夏朝不少官员感到恐惧的男人是真切站在他们这边的,往往在这样的时候,一个足够危险,足够可怕的人反而会带给其他人格外的安全感。
星辉不止洒在了他那张坚毅的脸上,也沿着脸皮淌落在了腰间的双刀上,一长一短,一弯一直。
二人沿着那条黑色的王城长街一直走着,这条街通向城门,两旁的旌旗猎猎然,被凛冽的雪风鼓动着,冬末时候的雪非但没有停歇的意思,也不知是否边关的苍凉传回了王城,让这座如巨龙盘踞的帝城仍然不见丝毫的春意。
“没有去北蛮关?”
“将军让我留下。”
就这么两句完全可以不说的话,短短十二字,让二人走过了几条街,穿过了几条早已无人的冰冷巷弄,停在了白给的那一家小宅面前,也不过百八十步,宅子里面的灯如萤火闪烁,隔着一阵漫天倾洒的盐送入了白给的目光中,于是白给便在这时候停下,对着樊清雪说道:
“冥王来找我,是想要杀人?”
樊清雪身上的杀气太重,要比那飞雪更加凛冽刺骨,白给穿的这样肥美,可站在了樊清雪的身边,仍旧觉得不大舒服,那样的压迫力,也只有真正与樊清雪并肩而行的时候才能够明显感觉到。
“你查了那批入境的五石粉吧。”樊清雪开口了。
“查了,可是我查的太晚。晚了一步,现在想要动手未免有些过于没有准备和突兀,也不能真正对观仙楼造成怎样难以愈合的伤口。”
白给低着头,地面上的积雪累积的不多,只是仍然湿滑,会映射天上的繁星清冷,樊清雪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张卷宗递给了白给,这卷宗是布巾所写,非常便于保存和携带,也不必担心会像纸巾那样脆弱。
“还有最后一部分没有运送进入观仙楼,这部分占比极其之重,行进的速度也相对缓慢,丰南察觉到了端倪,在路上给他们制造了些麻烦,但没有立刻阻止抓破他们,这背后或许能够挖出一条大鱼……就看你敢不敢动了。”
白给看着手里的拿份卷宗,脸色色无悲无喜。
“我胆子一直很大,你知道的。”
良久,他这样笑着回道。
然后收了手中的卷宗。
迈步向着灯火阑珊的小宅走去。
回到了宅邸,白给看见苏有仙撑着一把伞站在了院子一角望着那株血常青,嘴唇紧闭,妩媚的双目里折射出了一抹惋惜的目光。
这雪并不是很大,这把铁骨伞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撑着,而是为了那一株不会动也不会摇曳的树,上面的叶子虽然还未完全凋零,可已经在这样可怕的凛冬摧残下渐渐枯黄,对于一个养树人来说,这绝非一个好现象。
“它能撑过这个冬末么?”
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苏有仙头也不回,有些焦心地问了一句。
白给看着那一株血常青,目光平静,从上往下扫视而过,最后指着血常青的一角,对着苏有仙说道:
“发嫩芽了。”
“老的死去了,新的会继续活下去。”
“不要担心它。”
苏有仙仔细盯着血常青的一角看着,眉宇之间的忧愁缓缓散去,她收了伞,抱着白给的胳膊回到了檐下,为他轻轻拿捏着肩膀,白给浅啜了一口热茶,望着外面的纷纷撒盐,雪白与阴暗交并在了一块,渐渐有些出神。
“桓公楼那头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这两天见你脸色不大好。”
苏有仙随口问了一句,白给放下了茶碗,回道:
“出了大麻烦,观仙楼与西周勾结在了一起,运送了许多的五石粉回到了夏朝,其间很大的一部分已经在观仙楼的手中,现在我们想要动他们甚至都找不到一个理由……等到观仙楼将这些五石粉全部都物尽其用,很快就会有许多的五境妖鬼出现,我猜测他们或许是想要制造出一支妖鬼军队,在关键的时候化作利剑刺入王城的心脏。”
“北蛮关的事情和西周有染,而从这一次五石粉的事情上可以看出,西周又与观仙楼有染,这一切事情的背后……全都有一只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说到了这里,白给将自己的目光远远投射向了远处的星空。
那是西周的方向。
“当初重明宴的时候,西周的人来过夏朝,现在想一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观仙楼与西周勾结在了一起……又或者说,重明宴就是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导火索。”
“不过没关系……”
“我手中拿到了樊清雪留给我的一道情报,还有最后一批关键的五石粉没有被运入王城,或许可以借着这一次五石粉的事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有仙一听
这话,手上的动作忽然便停了下来。
“你,要先动手?”
白给点头道:
“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观仙楼此举已经昭示着他们即将翻脸,该做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现在唯一能够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先一步阻击他们,在他们最后的事情没有做完之前,咱们先一步掀了棋盘!”
苏有仙认真聆听着,忽地那双柔美的眉毛往上一挑,说道:
“有没有可能他们并不是要和你们翻脸……”
她这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连她自己也晓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于离谱,观仙楼倘若不是已经万事俱备,根本就不敢将这样多的五石粉运输向王城,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后果会相当严重!
以他们从前那样行事谨慎的行事风格来看,这回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必然是有恃无恐,已经提前做好了随时与夏朝王族翻脸的准备。
“如果你们翻脸了,夏朝会陷入战火吗?”
白给把苏有仙搂在了怀中,看着她脸上那无比担忧的神色,说道:
“一定会打仗,按照小说里英雄与美人的情节,我应该安慰你一句,但你尚且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美人,我却不是万人敬仰的英雄。非要这样说,我大概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想要为自己那两三破事儿复仇的阴险小人,所以我也实在说不出那种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害怕的鬼话。”
“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在与观仙楼的对峙之中我一直很小心,然而如今王城的地下龙脉力量消失了,没有强大的力量再保护这一方天地,很难说观仙楼的那群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苏有仙依偎在白给怀中,侧耳能听见白给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壮士在擂鼓,苍穹在降雷,这样的声音她每晚都会听见,然而这时候却显得尤为珍贵。
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
她可能会死。
白给也可能会死。
“大概什么时候?我想有个准备,这些日子我在努力地降伏一道秩序神链,对于天地道则有了一些眉目,或许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我便能够突破六境。”
苏有仙将柔软的手顺着白给的衣衫领口伸进里面,抚摸白给的胸膛,面容恬静而安祥。
“那批货物与游探海相关,等到时机合适,我会给游探海定罪,而后闻院长会带着大批的禁军直接将他就地诛杀!”
“游探海的死,便是战争打响的信号!”
听到了这里,苏有仙那柔软的身子忽地一颤。
“会怎样?”
“不知道,但这个果然必然会十分剧烈,迟则一月,短则三五天,诸方势力之间的平衡就会随着这一声巨响而被打破。”
白给温暖的手掌抚摸过苏有仙的面庞,忽然想起了神宫之中的那个女人还有她肚子里面尚未出世的孩子,女帝告诉他是个女儿,可她因为魔骨的缘故被限制在了女帝的深宫之中,无法长大,只能够一直休眠。
作为一个父亲,他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愧疚,纵然非常想要让女帝将那个女孩儿生出来,让她见见这美丽的世界,却又没有任何能力对付魔骨,混沌佛珠的消息依然渺无音讯。
莲无心在南朝被佛门驱逐的消息已经在两月前传到了夏朝,不少人还觉得惊讶,对于莲无心叛出佛教而觉得不可思议,但凡重明宴上有点儿眼力劲儿的人都能够看出莲无心佛法高深,慧心通明,这样的人能够走过苍狗山三道,怎么会叛出佛教?
只不过他们不知晓内情,也无心查探,莲无心被佛教一脚踹了出去,便意味着白给期望他能够帮助练就混沌佛珠的事情基本告罄了。没有混沌佛珠,又要怎样才能化解东海之下的魔骨与无尽妖鬼的可怕因果?
一阵雷声响起,怀里的玉人轻颤,二人均看向了天穹之上,那诡异无端的天气怪怪的,竟然一边下雪,一边下雨。
巡逻的禁军踏过门外的长街,脚步声踩在水坑里的声音格外响亮,那种肃杀的声音远比风声可怕,在院中那脱皮的土篱笆被浸湿,变成了深褐色,散发着一股尘土气与潮湿的腥臭味,白给抱着苏有仙,二人相拥,却没有睡觉,而是心照不宣地将意识沉入了气海世界,继续修行。
留给他们的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王城的风雪越来越大,而外面则更加的萧瑟可怖,一阵张牙舞爪的妖魔林森之后,出现了一个身材宽大的中年人,他撑着伞,与一名老者站在一起,在那座并不引人注目的小山丘山认真仔细地看着王城,看着高大巍峨城墙上巡守的军士。
“我记得……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应该没有记错,王城百余年前是三把刀。”
“可是现在,似乎只有两把,一长一短,一直一弯。”
“还有一把刀去了什么地方?”
面对老人的疑惑,中年人沉默不语,因为是雨夹
雪,所以小雪在伞面上无法堆砌起来,他也不用总是花费精力去做这些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
“是三把刀。”
良久,他才开口。
“不是一个人。”
“他从那个人的身上学了一身的本事,然后他才开始为龙不飞杀人,杀人的时候只带两把刀。”
“从数十年前开始,他就只有两把刀,那个教他本事的人,似乎没有全部教给他,又或者说仅仅是这两把刀,便已经非常适合这个人。”
“适合永远是最重要的。”
老人那褶皱布满的双目上呈现出了迷惑,严肃,还有后怕。
“引蛇出洞,会不会太危险?”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第三柄刀究竟是死了,还是藏了起来。”
中年人抚摸手上最独特的那个翡翠玉扳指,意味深长地回道:
“他以前杀了那么多人,藏起来也不是个事儿,出来混总得还,我倒希望他出来。”
“毕竟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如果死了,那真是会让这盘棋少掉很多的乐趣。”
“布局了那么久,藏了那么久,被人胁迫了那么久,‘它’应该憋得很辛苦。”
老人仔细想了想这前因后果,总觉得事情没有他想的这样简单,于是问道:
“观仙楼里的那位究竟想要做什么?”
“称帝?”
“还是……”
中年人回望观仙楼,目光比这空中飞洒,偶尔会铺向面颊的冰雨更加平静。
“不是他,而是‘它’。”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殊不知那个执棋人,早在两百多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易人了……”
“他……也只是这千回百转之中的一环。”
言及此处,中年人的脑海复现了女帝赵娥英的面容,嘴角溢出了一抹极其神秘的笑容。
当然,他看不见在宫廷深处那名捂住自己肚子,满脸慈母之爱,带着些窃喜与惊惶,带着些受宠若惊的欣喜的女人。
他看不见,赵娥英眼中深处那份近乎于癫狂的母性……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百度搜笔趣牛,一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