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世上的修士修行,无非都是为了寻求一个超脱,可从古至今,您可曾瞧见什么人真的超脱于世间?”
“恰恰是修行境界越高的人,反而越来越对天地的力量感到畏惧,在天地规则的影响下,他们的力量越强,却越活得像条狗。”
“无论是高坐在皇位上的天命之子,还是王城那座越建越高的楼中的那个男人……他们都有着世人梦寐以求的力量,都可以移山填海,呼风唤雨。”
“可事实上,这二人活得与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差别。”
“要做什么事情,不敢亲自出手,弯弯绕绕一大圈,坏水心思用尽,城府一重山来一重海……”
玉轩阁的老板并没有收起青铜剑,他就这样大咧咧地拿在了手中,苏有仙深思熟虑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几名客人,他们东看西看,仿佛在店里找寻着什么。
这几人心不在焉地听着老板热心为他们讲述店内这啊那啊,却无人真的回应,嘴上敷衍地‘嗯’着。
目光如利爪一般,不断搜寻着店中的那些珍贵宝贝,一件又一件地排除。
没有过多久,这些人巡视了一圈无果,又摇摇头离开了。
至始至终,他们的眼睛都没有在玉轩阁老板手中的那黑布上停留片刻。
苏有仙见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内心大呼神奇。
玉轩阁的老板微微一笑。
“很有意思,对吗?”
苏有仙仔细看了看玉轩阁老板手中的那柄青铜剑,美眸中的好奇之色愈发浓重。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你手中的东西。”
这些人来店里,她一看就看出是观仙楼派出来的人,在寻找与魔骨有关的两样东西。
或许这些人并非直接隶属于观仙楼,但一定与观仙楼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们找这柄剑不是一两天了。”
玉轩阁的老板将剑还给了苏有仙。
“这柄剑被叡王触碰过,叡王曾经剑中隐没过一缕大道法则,此后,但凡与这柄剑无关的人,便很难再长久地拥有它了。”
苏有仙听着老板的描述,指尖隔着粗粝黑布抚摸青铜剑,她未从上面感觉到任何的不凡。
可她方才已经亲眼见证了这柄剑的不凡。
“这柄剑,本就应该属于您的意中人。”
“拿回去吧姑娘。”
老板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着他的书,等待着下一名‘有缘人’。
他这儿宝贝可不少。
苏有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过了一声叨扰,拿着青铜剑回到了自家的宅院里,见白给于一一旁,拿着一根木枝,在地面上的雪痕上画着什么。
“冤家,剑我拿回来了。”
苏有仙将剑递到了白给面前,白给接过了剑,对着苏有仙笑道:
“没遇见麻烦吧?”
苏有仙摇头。
“还算顺利,楚江王他们安排地很细致,观仙楼的风部统领穆珑在路上遭到了阻击,虽未死,也受了不轻的伤。”…
白给接过了青铜剑,随手放在了一旁,苏有仙换了身厚袄裙,穿上了内面雪绒的红靴,身上的寒意尽褪,温暖弥漫上全身。
“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穆珑?”
“观仙楼去了很多人,高手不少,真的下了死手,等于是下了开战的讯号……”
“现在不是时候翻脸。”
白给解释着,将苏有仙搂进了怀里,也不管她一身风尘,原本柔顺如瀑的发丝有些泛着油光,埋头进她发间深深嗅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对着脸蛋泛红的玉人说道:
“奈何这么些年,与观仙楼小摩擦不断,可从来没有真的翻脸过,到底是两方均没有必胜的把握。”
“老虎面对强大的猎物时候,往往不会在第一时间扑上去,奈何与观仙楼也是如此,这么些年,他们其实有意在避免发生较大的摩擦。”
“丰哥他们花费了这样多的时间布了局,因为我个人原因,就如一场洪水一般冲毁这局,实在不妥。”
苏有仙扭了扭柔软的身子,把自己往白给的怀里面塞了塞,也闻了闻白给身上的味道,忽地咯咯笑道:“你是不是不久前才抱过柳姑娘?”
白给面色微微一僵,讪笑道:
“你鼻子可真灵。”
苏有仙媚笑道:
“那可不?”
“这趟跑了这么远,你要怎么奖赏我?”
白给眨了眨眼。
市井的喧闹声总如雾气一样无处不在,但凡稍微出门走动,随时随地都缭绕在人的耳畔。
边关传来了一纸书信,说在龙不飞的操持下,他们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便挡住了蛮人的第一次大举进攻。
如此的消息,必然无比振奋人心!
先前民间传出的边关即将被攻破的谣言不攻自破,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不少人都开始宣扬龙
不飞的功德,民间那些让人不安的谣言渐渐小了下去,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另外一种让人毛骨悚然地说法又浮现了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北蛮人的阴谋,假装战败,而后趁着龙不飞的松懈之际,再一举趁机攻破边关!
这种说法不知从何处出现,很快便混着冬风凛冽传入了众人的耳畔,原本才安稳下来的王城,于极短的时间内,又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大人,我们的人在王城的客栈,酒店,茶楼,城外的一些摊位,村庄,小镇均打探过了……那些消息是青邪门放出来的。”
唐宝和牛保站在公案楼里头,看着正看着民间一些传报而忍不住皱眉,露出了一脸愁绪的白给,将最近的消息呈递给了他。
“青邪门又是什么玩意儿?”
“青邪门从前是一个江湖组织,规模宏大,并且存在的历史悠久,与诸多的王族权贵有所牵扯,黄门惊变之后,它们渐渐放弃了自己从前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转而在一些权贵的帮助下做起来了正经的生意。”…
“青邪门共有四个分堂,十六分帮,在夏朝的许多大城之中均有踪迹,主堂在王城南的隐香山中,门主乃是王城里有名的神医张铭。”
白给闻言愣住了有一会儿……
张铭是青邪门的门主?
一神医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他脱下了官服,穿上便衣,匆匆去往了城中的张氏医馆,这里排队看病抓药的人不少,虽然嘴上都说着要准备跑路,可实际上寻常的百姓,哪里有那个财力与能力往南朝迁徙?
该吃吃,该喝喝。
该看病的,赶紧看病。
医馆关门会比较早,白给没有贸然打搅张铭为王城的病人看病,他坐在了医馆内等待,仔细看着张铭。
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停留在张铭身上的目光便转移到了那些患者的身上。
老少,男女不一。
他们怀揣着忐忑让张铭把脉,一些老人或是女人有家里的壮男随行,每当张铭的握住老人的脉搏躯干揉捏,老人喊痛时,或是让女人张嘴,看她们的舌头,喉咙的时候,那些家中随行的壮男眼底就会露出一些隐晦的狰狞与厌恶。
甚至会有脾气暴躁的患者,大声让张铭放轻一些,或者有丈夫大声质问张铭——“干什么呢?看个病还要做这些吗?”
张铭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很耐心,很认真地在给这些患者治病,并没有因为一些患者家属的无知,而有什么情绪,刻意坑害人家。
白给懂一些药理,自然能看出张铭并未给这些患者随意用药,每一种药的剂量和种类,他都是精心挑选,恰到好处。
张铭用药,重在一个‘慎’字,宁可多治慢养,不嫌麻烦,也要确保患者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体过于孱弱而无法禁受药物的调养。
当然,这一手也曾对他自己的名声有不小的影响。
一些心肠不那么善良的人,一些总对这个世界怀揣着极端恶意的人,常在与人闲聊的时候,说张铭此人心术不正,常趁着看病调戏女子,又常故意下药不足,好让患者的病无法痊愈……
诸如此类的谣言实在太多,若不是张铭在王城开了几十年的医馆,自己的口碑打得够硬,早就已经倒闭了。
张铭此时此刻的做法,无异于以德报怨。
这样有着一颗医者仁心的人,怎样也不该是那个刻意在民间散播谣言,弄得人心惶惶的邪恶黑手。
很快,张氏医馆关门了。
白给没有走,张铭也没有驱赶他。
二人对坐,张铭喝了一口水,缓缓道:
“白大人身体健康,精气神充沛,面泛红彩,实在不像有病,来小老儿的医馆里面所为何事?”
白给回道:
“今日观大夫看病,其心赤诚如玉,该是大善之人,为何要遣人在城中刻意散布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对于白给因为这样的事情找上他,张铭并不觉得吃惊。…
他的那张脸始终都是死寂一般的平静,仿佛一潭死水。
“仅仅凭借着一下午的诊断,白大人便确信小老儿是一个善人……是不是白大人有些过于草率了?”
张铭并没有因为白给的夸赞而感到任何欣喜。
“散播谣言,是因为我不希望他们过得好。”
他双手交叉在了自己的腿上,淡漠的目光与白给对视,很坦率,直接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完全没有任何掩饰。
你问,我就说。
白给仔细打量着张铭,他的表情告诉白给,他没有说谎。
“何故?”
白给的询问让张铭微微低下头,他又喝了口水,不徐不急地问道:
“小老儿可以先问白大人一个问题么?”
“请问。”
“先前民间市井之中有不少针对于白大人的流言,白大人一定知晓吧……在初次听见这些
流言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的愤怒?”
白给回道:
“没有。”
“但并非我这人胸怀怎样宽阔,而是我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并且已经提前接受了它。”
张铭点点头。
“白大人正直无私,为民伸冤的事情,前不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大部分人的心中,还是十分抵制这些流言蜚语的。”
“可白大人为了一些平民,甚至为了一些死去的平民,去得罪官僚,去弄得自己一身骚,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全部置身于危险之中……倘若某一天,大人也惹到了一个自己惹不起的存在而深陷险境,这时候,只要民间有人联合起来,起草一份血书,上交于朝廷的手中,就有可能会救大人以及大人的家人于水火,可他们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却选择了沉默不语,看着大人以及大人的家人被杀死,请问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大人又是否会愤怒?”
白给沉默了。
常言道:礼尚往来。
可礼尚……真的能够往来么?
曾经自己付出了代价帮助过的人,在危难时刻,明明有能力救自己,却选择了视而不见,是不是算是犯罪?
不,从夏朝法的角度来说,这人没有犯罪。
没有犯罪,那便不能够被惩治。
他自问没有一颗以德报怨的心,如果这样的事情真切发生在了他的身上,白给只会做一件事。
复仇。
这也是大部分会做出的选择。
张铭见白给没有开口说话,闭上眼陷入了一阵子的回忆,嘴上无声一叹。
“六十多年前,那时候我在东郭城行医,才从山上跟随师父学艺出师,满腔的热血,怀抱着一颗济世之心,立志要利用自己平生所学的一切,救治那些可怜的病人……”
“后来时间长了,我的心态发生了一些轻微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是长年累月,潜移默化的。”
“我忽然有一天觉得,有一些病人真的一点儿不可怜,甚至还有一些可恨。”
“可那时候,我对师父发过誓,一旦踏入了医道,那么对待任何人,都一定要怀有一颗赤诚之心,绝对不可借行医之事来徇私,去害人。”
说到了这里,张铭的嘴角莫名抽了抽。
“就这样,一直过了七年,我在东郭城认识了一个不算美丽但很可爱的姑娘……我们成婚了。”
“又过了一年半,她为我生了一个女儿,跟她一样讨人喜欢,那时候我天真地认为她们就是上天看在我行医济世的勤恳上,赐于我的奖赏。”
“本以为,此后的生活都是这样平平无奇而又温馨快乐,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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