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剑诛邪秽
2078年6月5日。
安迪抓了一把面包糠,撒进窗外的鸟巢里,不留神间被小家伙啄了一下手指。
“嘶你个小混蛋!”
一个多月的投喂,小家伙们褪去胎毛,羽翼渐丰,已不再是那群灰不溜秋的小毛球状,也没那么怕人了,每当安迪从窗口伸出手,它们便叽叽喳喳的围拢过来。
“滚滚滚!没有了没有了!找你们的妈妈去!”
安迪啪的关上窗子。
偶尔的投喂无伤大雅,但野物终究是野物,太过于亲近顶级掠食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再有几天,这些小家伙估摸着就得学飞了,往后安迪不打算继续喂了。
自立更生,才是大自然的生存之道。
擦了擦手,挥动信息板,一边看今日的早间新闻,一边喝粥。
上一次在艾伦的办公室醒来后,身体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也仅仅只是改善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
「健康状况:异常」
「原因:不明」
「建议:上传体征数据,请求医疗支援……」
短短几天,身体再次恶化。
这让安迪喜欢上了喝粥,他知道这不是个好主意,不健康就难受,难受就没胃口,没胃口就喝粥,一直喝粥就一直不健康……
但是……就是难受,就是想喝粥,我能怎么办嘛!
这让安迪怀念起了前世的机械胃,哪儿那么多麻烦,把能量膏塞进去就完事了,连排泄都不用自己解决,有机能源转换器处理完有机质后,会将废料压缩为糖豆大小的小方块存在屁股里,子弹不够用的时候……
“本社讯,昨晚发生于劳斯镇的流血事件……”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窗外黯沉的天空,此时明明是清晨,太阳升起的地方,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黄纱。
这是因为,昨晚在距离金苹果酒店大约十公里的地方,劳斯镇边界,发生了一场戒严安全部队的内乱。
是的,军队开始骚动了。
这几日来三角洲的情况大体上用几句话就能说清。
哈勃和乃猜的联合声明连两天都没坚持下去。
上面说你们要友爱,不要魔兽争霸,下面打成一锅粥。
种族问题嘛,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即便哈勃掌握着军队,可三角洲的安全部队,本身就是三角洲的人构成的,我的亲朋好友在外面被袭击了,你现在让我戒严站岗保护伤害我的人?
至于最初挑起矛盾的原因,那场美容中心爆炸案,那个被直播押送的囚犯,早就没人在乎了。
再加上利维坦换了一批人,策动暴乱分子的特工们重新复工了,给本地帮派的经费也到账了。
哈勃这几天损失惨重,倒不是真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即便昨晚劳斯镇戒严部队有些骚乱,死了几个人,但总体仍旧在他的控制之下——问题是,威信的损失。
一周前三角洲的有钱人就开始大规模逃离,机场都封锁了。
而现在,即便是普通中产阶级,也开始走陆路离开三角洲。
是的,没人相信哈勃控制得住了。
在结果明朗之前,那些墙头草不会回来。
老实说,他不至于这么快就如此被动,就安迪上次提供给霍格的那些情报,可以拖很久。
那可不单单是人员资料,还有利维坦中央情报局在三角洲的驻点、渠道、关系网……虽然不够全面,但也够用了。
直接把矛头对准利维坦转移矛盾肯定是不行的,这只会促使利维坦投入更多力量,甚至是亲自下场。
但一直予以打击,可以再拖上更长的时间。
时间,现在对哈勃很重要。
霍格信守了诺言,他没有把安迪给他的东西全都交给哈勃。
再者,就算给了也没用。
不管如何拖,这里,终究得有一个输家。
安迪扫视着信息板上的新闻,弓弦已经拉满了,就差最后激发的一瞬了。
如何激发,是射死敌人,还是被敌人射死,这就得看小朋友们的智慧了,最近霍格似乎和艾伦有些私下的沟通,安迪稍微有些留意,但也没太过分留意。
他只需要知道这个火药桶什么时候炸。
——安迪看向桌上的一个金属盒子。
那里面有100g真空包装下高纯度单晶硅。
三天前,霍格把这盒子交给了安迪。
挥动信息板,打开丹田监测程序,这几天来,安迪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完成筑基程式。
从在白银城完成炼炁后,他其实就一直在写这东西,其中一部分需要拿到灵根的具体数据才能继续编写,所以一直拖到昨晚,才彻底完成。
今天晚上,他打算植入灵根。
「预计孕养时间:147小时」
六天多一点,也就是说,理想状态下,六天后可进行筑基,所以……
他得帮霍格把火药桶爆炸的时间拖到六天后,目前就他手上掌握的资料,三五天内,三角洲的问题还不至于彻底激化,不过也没那么容易——这部分今天之后再去考虑。
总之,安迪要确保一件事。
三角洲真正爆发内战的那一刻,他正在筑基。
第二件事,自然是完成聚灵阵的搭建。
挥动信息板,跳转到电网页面。
这几天来,安迪已经搞定了所有的电力节点,得益于霍格的忙碌,安迪可以确定,他并未太过注意自己这几天在干什么事。
当然,事后如果他有心,或许能从大断电中查出点什么,不过没关系,那时候我已经搞定一切了。
「预计聚灵阵完成度:90」
剩下的10,是最终的电能汇聚点,安迪将其设置在克莉的公寓里——还没设置,这几天他从未去过那里。
只是小心留意着天鹅集团的动向,他们大约也是在三天前,把那栋楼彻彻底底翻了一遍,这已经是第四次寻找了,三天都没动静,再加上海德拉情报网的一些迹象看,基本是放弃了。
今天下午,把仓库里的东西搬到克莉的公寓,完成聚灵阵的最后组装,晚上,植入灵根。
第三件事……
老实说,其实拿到单晶硅的那天,安迪就可先行植入灵根。
因为灵根的各项指标是个固定数据,筑基程式是配合它的,先植入再写程序也可以。
但他很不安。
因为那天发生在霍格办公室里的事情。
这几天他时常会把那柄剑拔下来把玩——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因为实在无法控制胸前脂肪的变形,他不得不买了件束身胸衣穿在里面。
任谁都知道,这不正常。
当天没有去刨根问底,是因为那时候事情实在太多了,总得分个轻重缓急。
而现在,别的事基本都步上正轨,这问题就成了最紧要的问题。
我,到底,咋了?
那晚送莉莉回家后,安迪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释放力场进入内视,从里到外把自己看了个遍。
什么都没发现。
接着前天,艾伦订购了一大堆东西送到实验室,似乎是想造台电脑还是什么的。
总之他把所有技术人员都召集去开会。
安迪瞅准了那个时机,用实验室里的各种尖端设备,什么核磁共振、超声波、肠镜胃镜肛镜、连纳米探测机器人都用上了。
一无所获。
总之我知道我有大问题,可我就是找不到!
无奈之下,安迪只能选择先植入灵根。
灵根进入丹田之后,可以算完成了一半的筑基,届时整个‘运炁’的方式会发生本质的改变。
虽然总量不变,但效率会提高很多。
或者用最简单的话说:威力会变大。
到时候再进入内视探测一遍。
如果还是找不到原因……
安迪准备暂缓筑基。
如果说前世的经历教会了他什么,那便是能一步步走完的路,千万别想着跑,跑得快没用,不跌倒才是硬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也很头疼,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如果暂缓筑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喝完粥,关掉信息板。
安迪提起桌上的手提箱,出了门。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这几天来,那位琳达小姐应该已经想出来答案。
我该信守承诺,给她‘自由’。
也就是三天前,莉莉完成了义体的改装。
装载义体后,其中的纳米炸弹会顺着血管流进她的大脑,在那之后,即便她再次更换义体,脑子里的东西,是取不出来的。
一旦有任何问题,安迪只用给她拨个语音,播放一段特定的音频……
砰!——
当然,安迪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么屑。
纳米炸弹的活性只有三年,三年之内她都不出问题,会被自然代谢排出体外。
——不过在这世道活上三年,其实也不容易呢。
“呵呵。”
“我在,琳达姐姐!”
“你能把那段视频再给我放一遍么?”
“额……好的,琳达姐姐!”
画面中,缠绕于克莉脖子上的红绸越来越紧,他的舌头伸长,喉咙里发出了荷荷的喘声,手脚在疯狂乱抓乱蹬,可怎么也够不到那双在黑暗中泛红的眼睛……
琳达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因为增强现实的操作需要动作指令,而她没有手脚,所以每一次,都只能让呵呵代劳。
“琳达姐姐,你……很伤心么?”
“没有。”琳达笑了笑。
的确不伤心。
在最初的几天,她会有强烈的不适感,每每看到痛苦的时刻,心中的火焰便躁动不安,想要拔剑挥砍,却又发现自己……已经废了。
接着眼眶会酸,眼泪会落。
而在一遍一遍又一遍之后,她真的,不伤心了。
“琳达姐姐,你想吃东西吗?”
“姐姐不饿,你去吃吧。”
“那……你要饿了就叫我。”
这几日来,她的身体渐渐恢复,已不必依靠维生仓的营养液过活,但进食,仍旧需要人喂。
呵呵一个人走到了远处,却没有吃东西。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琳达心中道。
前天她就发现了,每当自己难受时,他会回避,即便这仓库里就这么大空间,可他总是能找到一个离开自己视线的理由。
画面中,克莉的喘息已经变成了尖叫,大脑的应激反应启动,他开始了亡命的挣扎,然后在某一瞬。
咔嚓!——
他的脖子被生生勒断了。
眼眶又有些泛酸,琳达闭上了眼。
人在一片黑暗之中时,往往会忍不住思考。
从最初的悲痛,到仇恨,再到恐惧,一直到最后的……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克莉身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不止是克莉,还有安东尼,还有这半年多来,在荒土上遇到的无数人。
为什么?
以一个灵能之主的信徒的立场,答案应该是:他们没有皈依主,所以主降下了罪与罚,若想免于苦痛,需沐浴在主的光辉下。
而以一个武士的立场……
武士的立场……
武士……
莫名的,脑子里会浮现出一张自己从未见过的脸孔。
那是一位武士。
一位传奇的武士。
他手中的光剑如太阳般耀眼,剑光扫过,魍魉邪秽在烈焰中消融。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他。
——不,他死了六十年了,我怎么可能见过他呢。
我,并不认识他。
所以我喜欢这样的事情吗?
不,不喜欢,我当然不喜欢。
可我要怎么办呢?
我要改变。
帮助这些可怜的人,改变这个可恶的世界!
但我要怎么做?
我能为这些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一个朦胧的答案在她的心底酝酿,这个答案,并不是今天才找到的。
事实上,从她踏入教派大门的那天,答案,已经在那里了。
有些迷惘。
这是自己与自己的矛盾,也是教派的戒律与信条之间的矛盾。
渐渐的,她睁开眼。
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开始变得清明起来,不要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想一些,更加现实的,对,现实的,马上就要面临的事情。
我成了这个样子,回到教派,会怎么样呢?
变成一个‘妈妈’?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作为侍奉主的武士,自然要为主贡献自己的一切。
为主孕育祂的权柄,培养祂的信徒,然后……
等等。
主的权柄是什么?
祂的信徒,又相信什么?
如果有一天,孩子们问我,主是什么样的?
我该如何告诉他们?
——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原地。
她发现,理想根本就绕不过去,因为现实摆在这儿,它们,其实是同一个东西。
「你的神,究竟是谁?」
事实上,这几天以来,她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某一刻,也许是昨天,也许是今天。
问题的答案渐渐浮现了。
那是教派的信条与戒律,是对主的忠诚于坚贞。
也是心底的渴望与憧憬,是对恶棍们的痛恨与唾弃。
无论是信徒还是武士,他们的理想与现实并不矛盾,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东西。
所有的答案只剩下四个字。
——剑诛邪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