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魏国公徐弘基是真的很惊慌。身为国公,大明顶级权贵之一,徐弘基自然清楚锦衣卫意味着什么。凡是锦衣卫上门,都没有什么好事。
“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锦衣卫为何去留园抓人?快传世子来!”徐弘基惊怒道。
别看留园是魏国公府的产业,徐弘基却很少过去,因为他年龄有些大了,连操江提督的位置都交了出去,基本处在养病阶段,很多活动不太爱参加,魏国公府的很多事情也都是由世子徐久爵出面处置。
“父亲!”徐久爵匆匆而来,向徐弘基行礼。
“留园是怎么回事,为何有锦衣卫上门抓人?”徐弘基劈头问道。
“父亲,我刚刚就在过问此事,已经搞清楚了,锦衣卫登门是去抓捕那张溥,和咱们魏国公府没有多少关系。”徐久爵安慰老父亲道。
“没关系?咱家家仆都被锦衣卫杀了好几个,你还敢说没关系?”徐弘基怒道。
“可能是那些狗奴才平日里骄纵惯了,不想让人搜查咱家产业吧,没想到那锦衣卫一言不合竟然杀人,真是太过分了!”徐久爵摇头道。
“过分?”徐弘基怒了,抄起案几上茶盏向着徐久爵砸了过去,徐久爵偏了偏头,茶盏砸在地上,摔了个细碎。
“爹!”徐久爵震惊叫道。
“你个混蛋,是想把魏国公府两百多年的基业断送掉吗?锦衣卫是什么人?你竟然敢让家仆拦截?”徐弘基气得胸口起伏。
“爹,不是我,我没有!”徐久爵连忙叫道。
“若没有你的授意,那些家奴敢拦截锦衣卫吗?”徐弘基怒道。
“爹,真的不是我!当时我在春风楼呢,听到消息才匆匆回来。”徐久爵委屈万分道。当时他正在和秦淮名妓小凤仙盘肠大战,哪里有时间去留园?
“难道不是你收留的张溥吧?不是你把留园借给张溥他们开设什么文会!”徐弘基怒道。
“爹,咱们魏国公府不是一贯如此吗?是您说要多和名士交往,提升魏国公府的威望,您怎么什么都怪我?”徐久爵感到非常的委屈。
“我让你和名士交往,没让你交往逆贼,咳咳咳......”徐弘基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父亲!”徐久爵大惊,快步来到徐弘基身侧,用手去抚他的胸口。
“父亲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出办法来。”
徐弘基好容易缓过劲来,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缓缓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徐久爵道:“眼下江西靖难军大军压境,洪承畴应该没时间对付咱们,不如趁着大军攻城之时,咱们暗中集结人手为内应,帮助袁崇焕打下南京城,到时新皇登基,咱们魏国公府乃是献城功臣,必然会得到重用。”
徐弘基冷冷的盯着自己儿子:“所以你认为那袁崇焕能成事了?”
徐久爵道:“当然。袁崇焕拥众二十多万,南京城内满打满算也才两三万兵马,拿什么去挡人家?更何况南京城内人心动摇,不管是六部官员,还是士绅名流,都对皇帝非常失望,都想着能换一个人当皇帝,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而现在就是一个天载难逢的机会啊!”
徐弘基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一门双公,北京的定国公府和南京魏国公府都是中山王徐达一系,而从北京定国公府被抄家除爵以后,徐弘基就胆战心惊,生怕魏国公府落到同样下场。所以若是能换个皇帝的话,徐弘基是第一个举双手赞同。
但问题是当今皇帝朱由检手中的力量太强大了,十万久经沙场的禁卫强军,谁能抗衡?江西二十万反贼,监国朱由崧,能是朱由检的对手吗?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袁崇焕和朱由崧赢不了怎么办?咱们魏国公府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徐弘基叹道。
当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保持中立,置身事外,任由他们打杀去,可能才是魏国公府的唯一出路。然而留园之事,又把魏国公府逼到了台前,逼得魏国公府无法置身事外,这才是徐弘基为何如此愤怒的原因。
“为父去一趟总督衙门,向洪总督解释一下吧。”徐弘基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还抱着能够左右逢源的心思。
谁知道还未等他出门,突然管家来报,说有泉州举人黄立来访。
“黄立?”徐弘基看向徐久爵,“你认识此人吗?”
徐久爵摇摇头:“没听说过。”
诉此人,本公今日不方便见人,让他留下名刺,有空本公自会见他。”徐弘基吩咐道。若是其他时间,他倒是不吝抽空接见一个举人,现在嘛,则没有任何心情。
管家下去了,很快又走了回来:“公爷,那叫黄立的举人说有办法解决老爷您现在的困境。”
“嗯?”徐弘基皱起了眉头,有些惊疑不定。
“父亲,要不然还是见一见吧。”徐久爵轻声道。
“好吧,让他进来。”徐弘基吩咐道。
“泉州黄立拜见公爷!”黄立昂然走进客厅,对着徐弘基躬身行礼。
“赐座,看茶。”徐弘基随口道。
“谢公爷。”
“你是谁的人?代表什么人来见本公?”徐弘基径自问道。
“下官来自江西,是监国殿下任命的户部侍郎,奉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袁大人之命,来拜见公爷您。”黄立也不隐瞒,直接说明自己身份。
“竟然是福藩叛逆,你不怕本公把您抓住送往总督府吗?”徐弘基作色道。
“公爷可以把下官送给洪承畴,但在那之前请听我把话说完。”黄立怡然不惧道。
“崇祯无道,视天下人为刍狗。北京几十家勋贵,被抄家屠戮,和公爷您一系定国公府也被抄家除爵,公爷您可感到兔死狐悲否?”
徐弘基摇摇头:“定国公府参与到谋逆之事,被陛下抄家理所当然,我魏国公府向来忠于陛下,自然不用担心。”
黄立笑了:“公爷您何必言不由衷?您应该知道,陛下查抄诸多勋贵,并不是因为什么谋逆,而是认为勋贵们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耗费国帑。相反,除掉了众多勋贵,不仅每年会省去大量俸禄,还会抄到一笔不菲的财富,这才是崇祯对勋贵们下手的真正原因。
咱们这位陛下,在大明历代天子中最是贪财,为了银子可以不顾亲情。福王府当初无罪都可以被污蔑为谋逆,被崇祯陛下派遣大军到洛阳平了福王府。公爷,魏国公府雄踞南京两百多年,这南京城外大部分产业都属于魏国公府,公爷您手中的财富恐怕远超昔日的福王府吧?
老福王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皇帝都能对他下手,更何况国公您呢?
现在崇祯陛下就在镇江,距离南京只有百里之遥。若是陛下到了南京,公爷您说他会不会对魏国公府的财产田地动心?”
“胡说八道!”徐弘基越听越惊,却犹自呵斥道,“陛下乃是大明之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如何会觊觎臣民的家产?”
黄立洒然一笑:“会不会公爷您心中清楚。现在陛下就在镇江,已经派兵直接占据了苏州常州松江等府,正在整个江东四府进行均田释奴。江东四府,所有士绅的田地都已经被没收,士绅们的工坊产业也都充公,这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事实胜过雄辩,江东距离南京这么近,我就不信公爷您不知道江东现在的情形。”
徐弘基沉默了下来,黄立说的事情他怎么能不知道。原先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皇帝不会对勋贵动手,还想着能够左右逢源,不管是谁来了都能维持魏国公府的地位,现在看来,自己是天真了一些。
“公爷,我敢肯定,若是陛下还继续当皇帝,魏国公府即便不被抄家除爵,但所拥有的田地产业也不得不交出,若是公爷愿意看到二百多年的魏国公府不复存在,那便可以把在下绑了送给洪承畴。”黄立冷然道。他已经看出了徐弘基的动摇。
把黄立送给洪承畴,借以对皇帝表决心吗?徐弘基心中犹豫着。即便自己表明终于皇帝的立场,将来就一定能保住魏国公府吗?魏国公府产业如此庞大,皇帝真的不动心吗?
“其实即便公爷把我送到洪承畴面前,恐怕也无济于事。洪承畴为了抵抗靖难军,也许会对伯爷虚与委蛇,随口许诺。但一旦等到其守住南京,等到禁卫军平定了江西之后,皇帝必然还会对伯爷下手,只要随便找个罪名即可,公爷您知道这并不难。”黄立笑道。
是啊,并不难。锦衣卫不正在查抄留园吗?只窝藏谋逆罪犯张溥一项,便可把魏国公府抄家。皇帝若想处置一个勋贵,想找借口还不简单?
“你们想我怎么做?”徐弘基声音嘶哑的道。这一刻,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很简单。伯爷一会儿便去总督府,向洪承畴请罪并表示愿意倾力支持洪承畴守城。眼下局势危险,二十万敌军即将兵临城下,洪承畴对伯爷您的投效必然高兴,说不定会委以重任,伯爷您可以借机
参与守城。而等到袁大人带兵攻城之时,伯爷您只需要从里面打开城门,迎接靖难军入城便可。”黄立说道。
哪里简单,这是逼迫自己彻底走到台前啊!徐弘基很是无语,下意识就要拒绝,他只想暗中表示对袁崇焕的支持,这样一旦袁崇焕无法攻下南京,事情还有转圜的办法,可不想走到台前来。
“伯爷,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可要不得,不然的话两方都会视你为敌!”看出了徐弘基的犹豫,黄立警告道。
“好吧,我按你说的办。”徐弘基叹了口气。
“本公拜见总督大人。”徐弘基颤巍巍的向洪承畴行礼。
“哎呀,老公爷您是要折煞下官吗?”洪承畴赶忙回礼,亲自把徐弘基搀扶坐下。
“本公是向洪大人请罪来了。本公管理不严,竟然让罪犯进了留园。”徐弘基羞愧道。
“留园的事本官也知道了,不过那是锦衣卫拿人,本官也无法干涉,还请公爷见谅。”洪承畴道。
“不不不,洪总督您误会本公的意思了,本公此来不是为了留园之事。”徐弘基连忙说道,“眼下江西反贼即将兵临城下,其他事情都应该放在一边。本公前来总督府,是想问问大人御敌之策。”
“哦?老公爷有何见教?”洪承畴道。
“本公听闻叛军数量达二十万之众,而南京二十四卫疏于训练,虽然兵册上有士兵十多万,但实额恐怕也就两三万人,实在是敌众我寡。以本公看来,当招募城中青壮襄助守城。”徐弘基道。
“公爷说的是,但奈何钱粮不足啊。”洪承畴叹道。
“洪大人勿忧。当此国难之时,凡城中勋贵、士绅、富商,百姓,皆有责任御敌。我魏国公府在南京二百余年,深受国恩,更该第一个站出来!洪大人,我愿捐银二十万两,捐粮食五万石,襄助大人守城!”徐弘基慨然道。
“老公爷真乃深明大义也!”洪承畴激动地站了起来,“有老公爷襄助,何愁南京城守不住?”
“应该的,应该的。身为大明勋贵,世受国恩,理应如此。对了,我府中有奴仆近千,其中精悍家丁也有百人,本公把他们都交给大人调遣,大人可以驱使他们守城。”徐弘基笑道。
“好好好,公爷有心了。”洪承畴笑道。
气氛十分融洽,又谈了片刻,洪承畴以军务繁忙为由,表示等到击退反贼之后,再亲自设宴好好攀谈一番,徐弘基也识趣的离去。
“东翁,这魏国公真的会全力帮助您守城吗?我感觉有些蹊跷。”幕僚赵寅说道。
“蹊跷也好,不蹊跷也罢,至少他主动捐献了大量钱粮,省了咱们不少功夫。有他带头,南京城内其他勋贵便不得不跟从,如此守城的钱粮便不用发愁。”洪承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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