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门佛郎机火炮轮番开火,一颗又一颗的炮弹落入袁崇焕大营。佛郎机火炮每门配备九个子铳,射击速度很快,轮番开火之下,炮声连绵不绝,使得营地里的反贼士兵一片慌乱。
并非什么精兵,又是夜间仓促集结,十多万大军,正常情况下想集结起来,没有半个时辰都不可能,更不用说是夜间。夜间也就罢了,偏偏还遇到了炮击,而派出的军队刚刚逃回,大营中很多士兵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很多的官军已经杀进了营地,顿时就i慌乱了。
特别是不时飞进营地的炮弹,虽然不能给营地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那炮声却足以让人恐惧,偶有炮弹落入正在集结的叛军之中,立刻使得这些叛军恐慌乱跑,更给集结的难度凭空增加很多。
李定国还是有些谨慎了,他太过高估了袁崇焕的能力,若是他选择追着溃兵冲入反贼大营,说不定还真能把十多万反贼大军击溃,说不定还真的一战而定乾坤。
可是袁崇焕过往统率辽东军和建奴血战的经历,让李定国心存警惕,特别是当看到反贼营地亮起的无数火把,以为袁崇焕早已有了警觉,害怕陷入埋伏,故而不敢追入大营。又不甘心就这样退走,便选择了用火炮攻击,试图给叛军营地制造混乱。
大营中,看着慌乱的营地,看着迟迟无法完成集结的情形,袁崇焕眉头紧皱。
“阁部,末将有罪。”娄烦溃败回来了,跪在袁崇焕面前,羞愧的道。
“到底是什么情形?有多少人袭击你们?”袁崇焕冷声问道。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追究娄烦的战败之罪了。
“回阁部,末将也不清楚”娄烦垂头丧气道。正在紧急行军之时,突然遭到无数手雷轰炸,他部下的士兵当场就崩溃了,纷纷往回就逃,谁还顾得去看袭击自己的军队有多少人。
“废物!”袁崇焕真的怒了,被人袭击了都不清楚对方什么样,不是废物还是什么?
“天太黑,他们都隐藏在黑暗中,根本就没有露面,我们却都打着火把,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娄烦解释道,“不过末将感觉,他们数量不会太多,因为我们溃逃之时,并未受到他们衔尾追杀。若是他们数量多的话,肯定会随着溃兵攻入大营。”
袁崇焕点了点头,认可娄烦的判断。毕竟芜湖守军就那三千军队,又分出兵力袭击了宋进大营,能进攻自己营地的顶多也就一两千兵马。
“他们数量虽然不多,但若真攻进来的话会非常麻烦,必须得多派军队防守营墙。”就在此时,黄立突然说道。
袁崇焕点点头,知道黄立说的有道理。眼下大营中的军队正在仓促集结,因为没有经历过夜间集结操练,各部还处在慌乱中。
当然,营地外面挖了壕沟,也修筑了营墙,并且营墙处分配有守墙士兵。可营墙太矮,壕沟也不深,若是禁卫军一心攻入的话,光靠这壕沟和营墙恐怕拦不住,毕竟对方装备了太多的火器。而且整个大营连绵数里,禁卫军可以随意选择一个方向攻入,随便放一把火趁机袭杀一番,整个营地便会出现大溃败。
“所以不能被动等着他们来攻,也不能让他们发现营中虚实,咱们必须主动出击!”袁崇焕冷然道。
“主动出击?”黄立、娄烦等人都愣了。现在是对方来攻,营地里面已经出现慌乱,不去防守营地,怎么反而要主动进攻了?
“只要他们还在炮击,营中的恐慌就停不下来。所以必须主动出击,摧毁或着夺了他们的火炮。”袁崇焕道。
“可是咱们终归不知道他们虚实。”黄立凝眉道。
“不知虚实又如何?他们顶多也就两三千人,咱们已经集结的军队已经差不多五千,只要杀出去,即便不能把他们一下子击溃,缠住他们应该没有问题。然后就可以从容集结兵马,把他们围歼全部留下!”袁崇焕冷然道。
“阁部说的是!”娄烦连忙说道。
“阁部说的是!”其他诸将也纷纷说道。
袁崇焕点点头,没再多说,而是登上了营中高台,向着营外观察,观察着对方情形。
火炮还在轰鸣,给袁崇焕指明了对方位置,袁崇焕定睛看去,就见营外数十步的敌方一片火把,粗略估计,竟然有数千支之多!看起来仿佛千军万马一样。
“这,这怕不有数万军队吧”看着营外那火把阵列,黄立惊道。
袁崇焕嘴角一撇,轻蔑道:“虚张声势而已,多半是每人拿着两支火把,制造大军来袭的架势,以震慑我军。”
正常情况下,一般五六个人一支火把,便足以照亮道路,两三千的军队夜间行军,也只需要数百支火把便足以照明,而营外的火把数千之多,看起来仿佛千军万马,正恰好证明了对方实在虚张声势。
“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多少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震慑咱们,不让咱们出兵救援宋将军大营。”黄立猜测道。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袁崇焕微微点头,认可黄立的猜测,因为这猜测恰好能够解释为何外面的禁卫军只是冲着营地打炮,而并没有真的攻入大营。正常情况下,夜袭肯定是要攻入营中,才能取得效果,只靠打炮又能给对方造成多大损失?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震慑,不让自己派兵救援宋进。
“阁部,出击吧!”娄烦等将也想明白了,纷纷叫道。
“当然要出击!”袁崇焕冷冷道。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炮击,出击是必须出击的,而黄立的猜测无论对错,都得出击。相反黄立的分析使得诸将心情轻松了很多。
“娄烦,我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给你三千人马,你带着他们从营门杀出,直取对方!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是再败,两罪并罚,你就不要再回来见我了!”袁崇焕命令道。
“末将领命!”娄烦慨然领命,抱拳而去。
“吴奎,我给你两千兵马,你带着他们绕到南方二里外,从那里翻过营墙,袭击禁卫军后路,和娄烦一起夹击他们!”
“末将领命!”
“其他人各自回去,迅速稳定营地,整顿兵马,集结更多的军队!”
“是,阁部!”
诸将纷纷离去,袁崇焕仍然站在高台上,默默的看着营外。
“阁部,咱们就集结了这五千人,一下子都派出去了”黄立吞吞吐吐道。现在营地还处在慌乱中,若是派出的军队被击败,后果会非常麻烦。
“慌张什么,只要他们不打炮,营中很快就会恢复稳定,便能集结更多兵马。”袁崇焕沉声道。
于是,黄立不再吭声了。
“将军,营中有军队要杀出来了。”
“来的好!虎蹲炮准备!”李定国命令道。
炮轰个不停,但动用的却只有三十门佛郎机,剩下的二十门虎蹲炮一直没用。因为虎蹲炮射程只有半里,虽然能射到营地,但射速太慢,而且装填火药弹丸比较麻烦,特别是这种黑夜的情况下,火把照明也不是方便,所以二十门已经装填好了火药的虎蹲炮,一直没有发射,正是为了对付敌军的出营进攻。
两千禁卫军此时所处的位置,正是在反贼营地大门前方。二十门虎蹲炮正对准了反贼营地大门。
反贼的营地有营墙有壕沟,但为了方便出入,营门处十多丈宽没有挖沟,可能是袁崇焕从来没有想过芜湖守军会敢出城主动进攻的原因,大营修的并不是十分牢固。
篝火通明,照亮着营门前十多丈的距离,营门打开,三千反贼军队快速的冲过营门,向着禁卫军火炮阵地杀了过来。
“轰轰轰“,虎蹲炮开火了,把无数弹丸射向营门内外的反贼队列。
虎蹲炮可以装填实心炮弹,也可以装填散弹,其本身又是曲射炮,能绕过营墙射到营内。而此时,所有的虎蹲炮装的都是散弹,百余颗小的铅丸,外面再压着一颗大的铅弹,射出去便是一大片。
随着虎蹲炮的发射,正在冲击的反贼士兵纷纷栽倒,十多丈的距离,哪怕他们都身穿重甲,也挡不住虎蹲炮弹丸的射击。而反贼冲击的密集队形,使得每一门虎蹲炮发射,便能收割数十条性命。
眼看着前面和身边的同伴纷纷摔倒,片刻功夫便倒下了数百人,正要冲出的反贼士兵都吓坏了,纷纷停下了脚步,任凭娄烦打骂也不愿再冲。
然而他们不冲,李定国却不会饶过他们,虎蹲炮继续发射,把大量的弹丸射入营中,射进反贼队列。
“举盾,举盾!”娄烦高声叫着,数百盾兵快速上前,护在队列前面。盾牌挡不住大的炮弹,但能够遮挡住小的弹丸。
“总兵大人,他们炮火太厉害了,咱们冲不出去啊!”有部下高声叫道。
“冲不出去也得冲,用命去填也得把他们击溃!”娄烦怒道。袁崇焕已经告戒了他,若是此战再败的话,恐怕真的会被杀头。这种时候,娄烦不得不拼命了,举着盾牌挡在前方。见娄烦发了狠,其他军官也不敢再啰嗦。根据军规,若是娄烦战死而他们逃跑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杀头。
就在娄烦带着盾牌兵准备再次冲出营门的时候,虎蹲炮的轰鸣突然停了。
“他们火炮射空了,装填需要时间,大家跟我杀啊!”娄烦大喜,高声叫道。
“冲啊!”士兵们纷纷喊着,跟在娄烦身后,向着营门外冲去。
“列队准备!”看着冲杀而来的反贼,李定国冷冷一笑,沉声命令道。
随着李定国的命令,火铳兵们纷纷举起事先装填好火药的火铳,瞄向冲来的贼军。不过并没有发射,而是等待着命令。
距离营门也就五十余步距离,大量的反贼士兵冲出了营门,径直向着禁卫军阵地冲了过来,距离越来愈近,很快冲进到三十步,不过李定国仍然没有下令开铳。
因为李定国知道,哪怕有着火把的照明,在这种夜间,也是没法装填火铳,所以就一次射击的机会,接下来便要和对方进行白刃战。
对方迅速的冲近着,已经接近到十步距离。
李定国也没有说话,而是甩手扔出一枚点燃引线的手雷,仍进反贼队列。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十来个叛军被炸飞。
“轰轰轰”,更多的手雷被扔了出去,陆续爆炸,把冲击的叛军阵型炸了个七零八碎。
“砰砰砰”上千火铳陆续开火,把一个个反贼士兵当场射杀。
短短时间,禁卫军倾泻了大量火力,冲出营门的千余反贼士兵几乎被射杀大半,剩下的狼狈逃回大营。
乱了,全乱了。透过敞开的营门,能看到营中其他反贼士兵东奔西逃,整个已经溃不成军。
“将军,咱们杀进去吧!”见此情形,其他军官纷纷说道。
营门洞开,营内反贼士兵已乱,正是冲杀进去的好时候,李定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将军,南面有一支军队正在靠近。”就在此时,突然有士兵跑来报告道。
按照禁卫军的行军操典,行军作战时必须往周围派出哨探,以防止被偷袭。李定国自然没想过叛军会偷袭自己,但习惯起见,还是按照惯例往周围派出了哨探,没想到竟然发现了来袭的反贼。
“挺阴险啊,派出一支军队出营门强攻,同时又派出一支军队悄悄翻过营墙夹击,若是不是老子迅速击溃了正面攻来的贼军,被两面夹击之下,说不定还真的会吃亏!”李定国暗暗道,不得不感叹袁崇焕足够阴险。
现在正面攻来的反贼已经被击溃,正纷纷逃回大营。而另一只反贼则在接近着,是迎击这支攻来的反贼军队,还是带兵径直冲入反贼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