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三万明军中,禁卫军只有一万余人,剩下的都是东江兵。禁卫军中多火铳手和炮兵,负责以火力压制城头建奴,还要在一旁警惕建奴出城袭击,攀爬云梯攻城这种苦差事,便落在了东江兵身上。
原本的东江兵战力很是孱弱,根本担不起攻城战这种重任。但自从卢象升率禁卫军到达辽东,到现在也有了两个多月时间。经过了卢象升的整编,又下发了充足的粮饷,又随船运了大量武器盔甲装备。重新整训后,东江军的精神面貌比往日强了很多。
最重要的领兵的将领变了,毛文龙的养子养孙们被剥夺了指挥权,正跟随在卢象升身边当护卫,现在的东江军,除了刘兴祚兄弟几人外,剩下领兵的将领皆是调自禁卫军,中层以下军官皆是从东江军中选拔有能力者。这些新提上来的军官为了自身前途,都卯着劲要和建奴作战立功。
再加上攻入辽东以来,明军连战连胜,攻占了建奴老巢,收复了大半的辽东,使得军中士气极高!
而且都知道建奴主力正在大明境内作战,留守辽阳的都是普通的旗丁,和这样的旗丁作战,便是东江兵也毫无压力!
出战之前,曹变蛟宣布了奖惩措施,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凡是攻上城墙者皆重重有赏,升官赏银不在话下,而畏缩不前不敢攻城者,皆就地斩杀!
为此,曹变蛟足足派出了一千禁卫军充作督战队,并且真的斩杀了不敢攀爬云梯的东江兵十多人。
重赏和严惩的双重刺激下,担任攻城的东江军们嗷嗷叫着沿着云梯攀爬,在城下火铳和土山火炮的双重掩护下,很快爬上城墙,但等待他们的却是建奴的重击。
总所周知,守城方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哪怕被明军铳炮压制也是如此。毕竟东江军只能顺着云梯登城,一次顶多上来几十上百个士兵而已,而城墙上等待他们的却是成千上万的守兵!
每一个垛口附近,都有一个旗丁加上两三个汉军厮卒防守。这些汉军厮卒都投降建奴十多年,家眷也大都在城中,故深得建奴信任。当然不信任也没有办法,毕竟旗丁人数太少,没有这些汉军厮卒的帮助,守城的兵力根本不够。
每个垛口,至少有三四个人防守,共同对付一个登城的东江兵,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第一批登城的数十个东江兵,毫无意外的被当场杀死,尸体掉落城下。
有旗丁要去掀翻云梯,却被阿敏喝止。一是明军非常狡猾,云梯根本没露出垛口,要想推翻云梯必须从垛口露头,露头的话就避不开城下火铳的射击。再加上阿敏希望明军继续攻城,毕竟只有明军攻城不断攀上城墙,土山上的明军火炮害怕误伤才不会发射,而且守军可以借着明军登城给其重大打击,若是毁了云梯,将不会再有明军登城,那时城墙上会再次迎来明军火炮的洗礼!
一队队的东江军士兵登上城墙,被守城的旗丁和汉军厮卒们轻松杀死,然而东江军却仿佛疯了一样前赴后继,勇敢的向城墙上攀登着。
愚蠢的明狗,想靠这种手段攻下辽阳城,简直是白日做梦!阿敏暗暗的想着,对明军的战斗力很是不屑。现在,只需要爱尔礼冲杀到明军阵列,从侧翼攻击,定然能把这些攻城的明军杀的落花流水,若能再趁机毁了明军火炮,城外的明军对辽阳城将再无威胁!
然而就在此时,城墙上异变突起,就见一个汉军打扮的大喊一声:“杀奴!”
喊声如此响亮,压过了铳炮轰鸣,也压过了城上的厮杀声。
随着这声叫喊,城墙上很多汉军厮卒突然调转枪头,向着身侧的旗丁杀去。
肘腋生变,好些旗丁正在专心对付登城的明军,根本不提防身侧的汉奴“战友”,只是片刻功夫,便有近百旗丁被当场杀死,城墙上顿时一片大乱。
“汉军兄弟们,大明军队杀上城了,咱们回归大明的时候到了,杀建奴啊!”沈通大吼着,手中长枪用力从一个旗丁身体上拔出,向着下一个旗丁猛扑过去。
“杀建奴啊!”好些汉军厮卒呐喊着,向城上旗丁扑了过去。
数日以来,连同潜入城中的其他锦衣卫细作,靠着各种手段,沈通成功说服了数百名人反正归明。这数百人中有汉军厮卒,也有旗人家中的包衣。
明军攻入辽东,连战连胜,甚至夺了建奴旧都赫图阿拉城,兵临辽阳城外,城中的阿敏甚至连出城交战都不敢。在明眼人眼里,建奴确实是大势已去。
毕竟,大明有万里江山,有数百万军队,有亿兆百姓,实力岂是只有数十万人口的建奴能比?在这个时候,聪明人自然清楚如何选择。
所以没有废多少功夫,沈通便成功说降了数百人。不是他不能说服更多,一是时间紧急,再就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什么样的人都去找,沈通主要找的是和建奴有仇家人曾被建奴杀死者,是对建奴的统治不满者。虽然只有数百人,这南城城墙上甚至不到两百人,但是足够了!
近两百汉军包衣各个都有武器,向旗丁们发起猛攻,城上的其他汉军厮卒包衣们都愣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活着的旗丁们皆惊怒万分,对身边所有汉军厮卒包衣都充满了警惕,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汉军厮卒被明人劝降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好些旗丁甚至不假思索的向着身边的汉军杀去,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明军奸细。于是乎,很多的汉军被迫举起武器,对向自己杀来的旗丁进行反抗。更多的汉军则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该帮谁。
城墙上汉军厮卒和建奴旗丁在厮杀,没人再去拦截登城的明军。短短时间内,数批东江军先后登上城墙,在城墙上聚集列阵,很轻松便控制住了一段城墙。
汉军穿的衣服和八旗旗丁差别不是很大,这些东江军分辨不出敌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是自己人。
就在这时,沈通杀死了和自己纠缠的旗丁,来到东江军们面前。
“在下锦衣卫百户沈通,奉命潜入辽阳为内应。厮杀人中,右臂绑着白毛巾一方是在下劝降的自己人,身穿布面甲和各种铠甲者皆是建奴旗丁!”
衣服样式相似,但还是不同的,汉军军官好歹会有一副皮甲,包衣厮卒则根本没有甲衣,而建奴旗丁,却几乎各个身穿盔甲的。占领了辽东十多年,前后击败了数十万明军,斩获无数,现在的建奴旗丁,论装备来说,远胜明军,哪怕是留守的旗丁,也大都有盔甲!
于是,在沈通的指引下,登城的东江军和反正的汉军合兵一处,向着建奴旗丁杀去。而更多的东江军正通过云梯不断登上城墙。
阿敏带着十几个护卫竭力抵抗着,满心都是愤怒和惊惧,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汉军被明军劝降了。整个辽阳城中,汉军包衣厮卒加起来有近两万人,论人数是旗丁们的两倍,这些人中,有多少被明军劝降了,这辽阳城中到底有多少明军奸细?
现在的阿敏,除了旗人,对归降的汉军再无一丝信任,对谁都充满了怀疑。
守卫南城的旗丁还有三千人,但阿敏知道,这种情况下,旗丁们根本就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因为很多旗丁都慌成了一团,而且大部分旗丁都和汉军厮卒包衣们杂处在一起,根本形不成合力。
明人即便往辽阳派出了细作,但也不可能有太多人,毕竟前一段时间,自己曾经下令对城中人口进行了排查。也就是说,这城墙上的汉军包衣厮卒数量虽然很多,但真正造反的并不太多。若是爱尔礼能成功冲溃攻城的明军,大部分汉军则不敢随着作乱,局势还可以挽回,阿敏暗暗的盘算着。
趁着身边的护卫抵挡明军进攻之时,阿敏探头往城外看去,然后心一下子凉了。
因为自知手中兵力不多,而辽阳城太大,曹变蛟和周遇吉并没有试图围城,攻城的时候也只是攻打一面。为了防止攻城时,建奴从其他城门出城袭击,曹变蛟只是命令东江军负责攻城,炮兵和千余禁卫军火铳手负责压制城墙上的建奴,而大部分禁卫军则没有加入攻城战,而是在一旁小心戒备。
当三支烟花在城中升起的时候,曹变蛟和周遇吉便知道建奴从西城杀了出来。曹变蛟继续指挥攻城,周遇吉则带着五千禁卫军在面向西侧列队防御。
爱尔礼率领三千八旗骑兵从西门冲出,绕到南城时,便看到了城墙下严阵以待的禁卫军。
五千禁卫军,分布在护城河内外,牢牢堵住了八旗兵前进的道路,不突破禁卫军的拦截,爱尔礼就无法对付正在攻城的东江军。
正常情况下,禁卫军不该这样列阵,因为紧挨着城墙,必然会遭到来自城上的守军打击,守军只需要往下扔砖石灰瓶,便能把城下的禁卫军打的落花流水。但现在城墙上的建奴旗丁自顾不暇,在反正的汉军和登上城墙的东江军攻击下自身难保,根本就没法理会城下的禁卫军。
“蒙尔多,你率一千骑兵绕道去进攻明军土山炮兵阵地,毁掉明军火炮!”看着远处的拦截的明军阵列,爱尔礼高声命令道。
“喳!”一个叫蒙尔多的梅勒额真答应一声,率领一千骑兵脱离了城墙,向着远处绕了过去。
“其他人跟我冲破明军拦截,把攻城的明军全部斩杀!”爱尔礼大叫着,一马当先向着不远处明军阵列冲了过去。
一直以来,爱尔礼都想着和明军野战,而不是被动的防御,可是阿敏一直不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自然要大杀一番。
该死的明狗,让你们看看八旗勇士的厉害!爱尔礼心中怒吼着。
“轰轰轰”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接连的炮声,一枚枚炮弹呼啸着落入了八旗骑兵阵列,把八旗骑兵砸的人仰马翻。
城墙上陷入了混战,土山上的火炮暂时没了用武之地,在曹变蛟的命令下,开始轰杀出城的建奴。
火炮看似凶猛,其实给建奴骑兵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大,但却逼着建奴骑兵不得不迅速展开攻击。
两千建奴骑兵,沿着冰冻的护城河两岸,向着禁卫军军阵猛扑过来。按道理说骑兵冲击步兵军阵不是好的选择,但爱尔礼已经顾不了太多。
只有迅速打破明军拦截,才能对攻城的明军部队展开屠杀,若是失去了骑兵的速度,则很容易陷入明军的围攻中。
然而正当建奴骑兵要撞上禁卫军阵列时,突然有很多黑点从禁卫军阵列中飞出,然后“轰”然炸成无数碎片。
皇家兵工厂出产,崇祯皇帝亲自命名,数百枚手雷,被扔到了建奴骑兵队列!
这种手雷仿造“万人敌”所制,每枚两斤重,内装一斤的火药,以引线引爆。因为太重,只能扔十多步远,炸开后外壳炸成七八片,覆盖的并不算大,而且好多手雷飞行时点燃的引线会熄灭,爆炸率只有五成多,但耐不住数量多啊,足足两百多枚手雷被扔出,至少一百多枚手雷炸开,当时便给建奴骑兵造成了极大伤害!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战马几乎都被炸翻在地,马上的八旗兵或被炸死或当场摔死。而近距离巨大的爆炸声更是使得无数战马受惊发狂,再也不受马上的骑兵控制,很多战马不敢往前跑,向着远离城墙的南方狂奔而去,也有战马上窜下跳,把背上的建奴骑兵狠狠摔倒在地。
这个时代的战马,根本没有受过针对爆炸的训练,面对剧烈的爆炸,人还会恐惧何况战马?于是乎,爱尔礼信心满满的骑兵破阵,竟然瞬间成了笑话。
而爱尔礼自己,幸运的躲过了手雷的爆炸洗礼,正努力和胯下发狂的战马做斗争,根本无法有效指挥活着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