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一息倥偬
沈梓琼差点抽过去。
这什么坑爹剧情!不对,这什么被爹坑了的剧情!!
网游里,失去了廖京臣的“惊宸”前一秒还被姜榕扶着站起,下一秒就像被切断了丝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啊!”姜榕惊得魂飞魄散,连忙接住他。
失去了意识的男人身体极为沉重,姜榕咬着牙支撑起比自己高出不止一个头的“惊宸”,然而,没等她从突发情况中捋清思绪,想出办法,即有剩下一丝血皮的玩家在爆炸箭里的余威里咳嗽着挥手,试图挥散滚滚烟雾。
糟糕,他们要注意到了!
姜榕脸色发白,奋力拖着“惊宸”向后挪蹭。
昏暗夜色无缝转至私家观影厅,画面里的镜头是个俯仰正反打,齐皖视角里的廖京臣嘴唇紧抿,眉梢眼角都在颤抖,惊愕、茫然、仓惶、焦急、愤怒……种种情绪针一样刺进他的眼部血管,两颗眼球里血丝爬山虎似的蔓上来。
“廖、廖神?”齐皖被吓了一跳。
他看不到的地方,廖京臣拳头深深攥紧,小臂绷起一道道狰狞的青筋,向来白皙分明的指关节因用力泛着毫无血色的苍白,几乎要被自己的力气压碎。
一秒,两秒,廖京臣脸上的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竟是拼尽全力压住了处于爆发边缘的情绪。
他扯出一个笑容:“哦,好。”
说着自然地捏着游戏眼镜镜框与镜腿的连接处,将它安稳地放到座椅上,边站起身边道:
“抱歉,有点没睡醒。”
“哦……哈哈哈,没事没事。”齐皖干巴巴地应道。
他和廖京臣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见过自己发小如此低气压的一面,原来他有这么严重的起床气……吗?
眼看着廖京臣跟在齐皖身后离开室内,沈梓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这样!
两双穿着皮鞋迈动的脚步自然过渡到纷乱重叠的人腿,低沉压抑的背景音乐里再次响起不和谐的喊声:
“在那边!”
“魔王真的掉线了!兄弟们跟我冲!!”
“别让那小妮子带着人跑了!”
周身尚残留着传送痕迹的姜榕咬着牙往前走,“惊宸”的一条手臂无力地挂在她的肩膀,她揽着他的腰背,拼命维持着不易的平衡,可不省人事的高大男人远不是她这个体型能应付得来的重量,哪怕她齿缝里挤出一连串吃力的动静,他们移动出的距离仍不乐观。
镜头一晃,画面再次回归现实。廖京臣浑浑噩噩地走下楼梯,以往规律的步伐如今仅剩混乱,仿佛不知道自己该慢一些还是再快一点。
他眼前浮现出许多场景,有些是与家人共进晚餐,牛排刀倒映着廖鸿靖的脸,那个男人静静听他讲述着自己的“校园日常”,神情莫测,难以看透;有些是幽静的湖畔,“茸茸”眨巴着眼睛,疑惑却乖巧地接过他交易过去的装备,被他扯进怀中,翩翩共舞。
又一瞬,“茸茸”微微泛红的面容变幻成罗明新的,那个年轻的学弟诧异地张着嘴巴,半晌干笑着摆手,表示不介意学长的临时“夺舍”,很支持他竞选戏剧男主角;再一闪,“茸茸”被副本BOSS凌空刺中,被躁动的人群包围,软趴趴地瘫倒在地,狼狈咳血,眼眸沁泪。
廖京臣垂落腿侧的指尖在颤。
这是最糟糕的境地——道路两端都闪烁着猩红警报,一边是他苦苦铺垫,不容半点差错的博弈,一边是他深深在乎,正陷入险境的“茸茸”。
心脏搏动迅速,似要撞出胸腔。
廖京臣耳中一阵嗡鸣。
熟悉的书房出现在不远处,大门敞开着,一如既往像一张血盆大口,择人欲噬。
一滴汗水从廖京臣额角滑下,他呼吸急促而浅短,眸光颤动,跳动的心脏仿佛炸药堆上的显示屏,每一次心跳都是一声倒数,不断逼近最终的临界点。
大量的心音犹如山崩海啸,翻腾涌来。
如果没有这些赤裸裸的呈现,观众几乎想象不到廖京臣渐渐扬起的标准微笑里竟有如此繁杂的内容。
他在脑海里反复权衡着每一种行动和相应的后果,他思维的齿轮几近擦出崩溃的火星,在激烈的动荡里设法找到让自己冷静的理由。
他的眼前无时无刻不在闪现“茸茸”委屈无助的惨状,旋即又被陈一娜手机里刺眼的转账信息疯狂覆盖。
——不止要周旋,还要遮掩。
绝对不能让廖鸿靖发现《心影链接》和“茸茸”的事,绝对不能。
这是一场战争。
压力和煎熬简直令游戏里的“三倍重力”具现化在廖京臣身上,他眼里渐渐出现了光采,那是一种溃灭坍塌之后的、宛若透支般的精光,在妥帖至极的优雅里渗着股堪称暴乱的癫狂。
廖京臣走进那扇敞开的门。
咚!噗!
两声闷响一前一后响起,姜榕喷出一口鲜血,不顾伤势赶忙抬头。
被冲击波掀翻,半路撞在树上又砸落在地的“惊宸”无力地耷拉着头颅,瘫在树下的身影好似一具失去生命的山羊尸体。
轻装打扮的玩家们率先冲来,因兴奋而扭曲的脸上尽是亲手将神扯下王座的快感。
“屁的大佬,我宣布今天就是魔王陨落之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摘!把他面具摘咯!!”
声浪狂热嚣张,被情绪传染的众人仿若一群原始的疯子,没有人思考这种规模的围剿、追杀和羞辱是否超出了道德的底线,也没有人在乎自己这副上头的行为究竟除了精神高潮以外还能带来什么。在场者无不享受着自由无拘束的全息网游世界,像拿着免死金牌一般,痛痛快快地释放欲望,无法无天。
不就是个游戏,又没犯法,你管老子怎么爽?!
猖狂大笑响彻云霄,姜榕目眦欲裂。
久违的怒意顷刻间涌上天灵盖,所有惊慌害怕在此刻跃过界限,一滴不落地转化为愤恨。
夜空骤起爆鸣,“锵”一声唐刀出鞘,已然伸到“惊宸”面前即将触碰到兽骨面具的手霎时连手带胳膊被削飞,断肢在空中伴着惨叫碎成淋漓白光。
纤长刀刃挥出飒然风声,一只娇小柔软的手掌紧握刀柄。
姜榕只身挡在昏迷不醒的“惊宸”前方,厉声铿锵:
“我看谁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