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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间的这点小插曲没有产生影响,比起剧组内常见的争番撕逼,薛媛偶尔失常都在大家的接受范围内,顶多当无事发生就行,也不需要额外做些什么。
下午,接驳的保姆车准时到位,曲楠带着演员和工作人员向另一处外景地出发,正是秦绝之前和他聊天时去过的小山坡。
曲楠为了这块地方操碎了心,又要保证演员安全又要保证拍摄效果,剧组下乡这么些天,每天都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在这里赶工。
直到今天,终于在预定计划内搞定了各项起吊装置和摄录设备,等这几场戏完成后,这处山坡会被后期处理成陡峭的悬崖。
尽管平时不会有人涉足这里,但曲楠还是秉持着影视拍摄的原则,拉起了警戒线,还请了当地村民做保安。保安都是第一天来时帮村长干活的几个青壮年,平日被教导得很好,做事爽利认真。
可怜那小老头,公事清白,又会办事,却被不成器的儿子拖累了,可谓世事无常。
秦绝和陈丹青等人在外景地外围的凉棚里休息补妆,曲楠在做最后的地形确认,旁边的导演助理和群头也借着这个时间再次和群演说戏。
山坡底下的河流前不久才出镜过,正是秦绝和苏酥拍摄用的那条。其实在拍戏中,一处布景被反复用个三四次实属正常,就像现在,配上情节的引导和适当的色调,成片后很少有观众反应得过来悬崖和先前的溪流距离没多远。
只不过,有些影视剧一是布景实在狭窄,二是导演摄像不上心,重复使用就算了,机位角度都相差无几,一眼望去就穿帮,这才被观众频频吐槽。
话回当前,今天下午秦绝和陈丹青要拍摄的落水戏便要依托于这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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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作为“护村河”,约二三十米宽,从地势高的地方流下来,沿途分叉,这才有了几处清浅小溪。
此时正值七月初,老天眷顾,这几天来都没下雨,唯独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假如拍摄顺利,夜戏就不必人工降水,称得上一句天时地利人和。
除此之外,梅雨时节河流常有汛期,最近没有降雨,也控制了这条村落外的河流水量,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湍急,曲楠又特地挑了一段卵石少的河段,危险性大大降低。
秦绝顺手给陈丹青倒了杯凉饮,自己抖抖袍袖走上山坡。
坡底,陈丹青饰演的风信阁阁主孤身当关,守住了坡顶的几架重要军械,使战局利势向其中一方大幅倾斜,也因此被人围攻。
得知了这件事的秦归雁心神俱震,匆匆赶去,却终究来晚一步。
彼时沉丹青身负重伤,而战事结局已定,她与秦归雁间的最后一次情感爆发戏过后,两人便双双坠崖。
为了拍好这几组镜头,威亚的起吊装置自不必说,山坡和河岸各安置了摇臂摄像机,坡底还铺了一段轨,从右往左划出一个半圆来拍摄沉丹青浴血奋战,届时配合着恰到好处的慢速播放和节点停顿,震撼的效果就出来了。
秦绝穿过演区,走到坡顶,低头向下望去。
落水戏这段,她和陈丹青都拒绝了替身,此时河流上下游已设好浮标,贴近河岸的两边也安装了爆破点,前后近二十米处铺了安全网,不仅如此,河流下游还特地搭了急救棚,节目组分配的医生都在这里,还有村里水性最好、有相应资格证书的几个小伙子来做救生员,刘栋也在里面。
没过多久,早已穿上威亚衣、换好戏服的陈丹青补了补妆,走进演区。
秦绝寻了个马扎,坐在曲楠旁边看着她拍摄,酝酿自己的情绪。
监视器里的风信阁阁主沉丹青长裙染血,纷飞的血液与她的红唇比起来不知是谁更艳。
她扬着一抹似疯似癫的笑意,将五六个披甲将士几掌打飞。
有人质问,有人叱骂,有人讥讽,可她全然不顾,仍是守紧了山坡,寸步不让。
“卡!”
陈丹青戏路甚广,经验也足,加上她的武打动作以力为主,多是掌法,与群演的配合没那么多,这几组复杂的动作戏镜头拍了近两小时便过了。
曲楠声音刚出,身边便猛地传来“哐”的一声,监视器旁众人皆是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就见秦绝颀身而立,脸上铁青,尽是怒火。
她闭了闭眼,只是几秒的功夫,怒火里又多了歉疚、后悔、自责、难过……种种苦楚藏在眸中,眼角红粉更甚,透出一股惊人的悲艳。
曲楠眼里赫然爆发出一团惊喜的光彩,急道:“一号机!一号机就位!”
于是秦绝沉默伫立,仿佛视频暂停、时间定格,所有的心理变化与即将到来的情感爆发都锁在身体里,只等着曲楠按下开始键。
群演在群头的大喇叭下再次就位,长枪端前,齐齐保持着刺向陈丹青的姿势。
秦绝振袍走向演区一角,身吊威亚,不多时,曲楠一声令下,她宛若一道流星疾速冲去,似摩西分海,所至之处人群皆散,遍天翻飞身躯里扩出一条通路,直到她飞向最前方击出一掌,强硬的气劲将陈丹青身前几人重重震开,喷血倒飞数米。
群演退场,曲楠举着喇叭,再“卡”再开,多机位特写定点拍摄,陈丹青且说且退,秦绝焦急迎上,直至她飞快地劝了些什么,被陈丹青一声厉喝打断。
“我不在乎!”那个女人瞪大了眼睛,嘴角渗出癫狂的笑意。
她随即大笑出声,一向端庄典雅的长发在风中舞得狂乱。
战局已定,沉丹青两手用力一挥,坡顶几架木质军械骤然爆裂,碎屑撒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
她狂笑着后退,后退向更高处。
“秦、飞、燕!”沉丹青一字一字地叫他的名字,眉眼躁狂,殷唇吐血,“你到死都忘不了我!!”
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她纵身一跃。
“沉丹青——”
半日穿行数百里的秦飞燕目眦尽裂,厉吼一声,凭着最后一股气力猛地向她飞去。
两条身影一下一上直直坠落,河面扬起巨大的水花,似山崩海啸。少顷,河水如雨,连丝牵线般急降,再看水中,已无二人踪迹了。
“卡!”
曲楠喊完这一声,第一个向坡下河岸跑去。
刚才那组镜头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十几条来拍,光是落水,就先拍了陈丹青和秦绝各自坠落,然后用鼓风机和吹风机抢着时间迅速处理好,换上备用戏服,重做发型妆容,再用多机位拍了两人一起坠下。
之后,为了要补特写,秦绝自己又跳了一遍。
她在水花中扬起头,就近游向河岸,戏服湿溻溻地层层黏在身上,古文松接的假发已有部分散落,一头黑发像丝丝小蛇扭曲着粘在额头鬓角。
立刻有张明拿着毯子冲过去,可秦绝一把挡开了他,向着下游河岸快步走去。
先完成了拍摄的陈丹青正裹着毯子坐在急救棚里,头发也湿着,肤色苍白,形容狼狈。
秦绝承着湿漉漉的沉重戏服疾走了一路,期间推开了各个赶来的人,不管不顾地冲到了陈丹青面前,“啪”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看着她,肩膀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紧促,双唇紧抿,死死咬着牙,鼻头眼角全是红的,虽然未发一言,可从那双眼睛里已能读出许多内容。
责备、恼怒、后怕、哀求,甚至自我的挣扎,皆而有之。
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陈丹青骤然一惊,才刚出戏没多久的情绪顿时又浸在了方才的情境里,险些落下泪来。
她手里本来捧着的保温杯因这一下从手中掉落,当啷一声,热水洒了一地。
这声音唤回了秦绝的理智,她遽然清醒,眼睛睁大,一张口,嘴唇先颤抖了下,空了半秒才松开了紧攥着陈丹青手腕的手,眼神陡然慌乱,低声道了句“抱歉”。
一棚子的人包括陈丹青在内都因这突然间的变故愣住了,秦绝痛苦地拧了拧眉,转身走到门边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张明急忙要把毯子披上,但她却先朝自己的助理伸出手。
“手机。”秦绝低声说,喘息仍剧烈,眼睛死死闭着。
张明又惊又急,赶紧摸出手机递过。
秦绝接手机的手也哆嗦着,指尖抖着按亮屏幕,解锁,看都不看便点开一个号码,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般贴在耳旁。
电话那端传来乔屿软柔柔的声音。
她陡然松了口气,像是紧紧提起的心脏终于落了地,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整个上半身都瘫下去了,一只手死死抱住了自己,另一只手牢牢按着手机。
“喂。”秦绝声音又轻又软,嘴边带笑,眼里浸满了温柔,“你在家呢?……嗯,嗯,我刚拍完戏……没事,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让我知道我不是秦飞燕。
我从末世胜利了,我珍惜的在乎的人都还活着,活生生的,可以笑,可以行走,可以享受接下来灿烂又幸福的人生。
我没有亲手再伤害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也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来,告诉我,我是秦绝,不是秦飞燕。
几天几夜的睡眠缺失、精神紧绷,到刘梁与鹰的案件落幕,再到秦飞燕与沉丹青的阴阳相隔,像《白昼之雨》那时一样,疲惫和思绪塞满了秦绝,她再一次入戏太深,混淆了角色与自己。
好在,情况与那时不同了。
她没有了不受控制的嗜血欲,也再次遇见了往昔的家人。
小狐狸在通话那端轻轻哼起了歌,歌声如曾经一样成为了秦绝的锚点,让她舒缓下来,得以喘息。
急救棚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着入戏发疯的秦绝缩在一个角落里,身上和头发都湿漉漉的,狼狈极了,却在低声打起电话之后,从眼神到声音都充满了眷恋与柔情。
哦。他们都想起来,秦老师是有对象的。
薛媛站在人群里,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秀气的面容扭曲在一起。
她听见周围的工作人员在窃窃私语,有讶然,有惊羡,有过来人看年轻后辈恋爱的了然和感动。
“我要哭了。”薛媛听见何佳逸捂着下半张脸小声说,“救命,他好爱她。”
他好爱她。
薛媛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男友和自己的恋情。
到底是谁能被秦绝这样爱着,到底为什么这样的爱情不属于我。
两相对比,她又气又妒,怨恨爬满面庞,下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泪水的咸味蔓延在齿间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