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悄无声息的侵占,昏暗晦涩的落下雨珠。
雨打芭蕉叶,啪嗒、啪嗒。
寂静的屋内,眼泪似哭干了的九方韶云,握着巫祝觋人的双手,心头满是无助、难过,压得她呼吸困难,无法言语。
“不要责备自己,这不怪你。”
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巫祝觋人,声音有气无力的与九方韶云开玩笑,言她现在就算突然变身成为大罗神仙,也无法与阎王爷谈判成功。
“觋人,我怨恨自己不能救你,也怨恨与你相识。若是,你不曾与我相识,就不会......”
“云儿,不要总是重复这些没有意义,又会令我感到伤心的话。我说过了,我从未后悔。只怨叹,与你相遇太晚。本想和你走完这一生,对不起,吾又要卑鄙的让你一个人继续行路了!”
已经枯竭的泪腺,又开始卖力的工作,巫祝觋人轻轻拍了拍九方韶云的手。
“云儿,拜托他们把咱们两个送去古堡,我想和你在那里度过最后的时刻。”
九方韶云一边呜咽,一边用力点头:“好,我这就带你去。咱们两个以后就在那里生活,我哪里都不会去了。只要,你能好好的。”
青丘古堡二楼,巫祝觋人躺在松软的羊毛毯子上,九方韶云坐在他的身侧。
“云儿,打开旁边的柜子。”
九方韶云看不到,白浼浼替她打开柜子,然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柜子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套大红喜服,白浼浼哽咽着将衣服拿到九方韶云面前。
“是喜服。”
九方韶云闻言,颤巍巍的伸手抚摸着光滑的绸缎,想起之前少年伯奇放大貘豹的能力,令她陷入到幻梦之中。
当时,她看到巫祝觋人与别的女人成亲,理性徘徊在崩溃边缘儿!
她的猜忌、妒恨,如今都成了一个大笑话,深深的刺痛她的心。
巫祝觋人没有娶别人,为了她,他移动了古堡,裁剪了他们二人的喜服,决定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她,却在内心深处怀疑过他。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她选择留在青丘古堡,只守在他的身边。
爱一个人,就是应该肯为了对方放弃一切!
什么复仇,根本都不重要!
她理解的太迟了,她恨自己在感情方面的迟钝,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句话,太过残忍!
“云儿,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你自己以后的幸福。这套喜服,吾送给你与你大师兄,他爱你,不比我少!”
手中攥紧大红嫁衣,九方韶云轻吻巫祝觋人的额头:“只说我们。说我们下辈子还会相遇。”
上一世,她是一只猫,他是人。他临江垂钓,与它相遇。
他施舍一鱼于它,令它不必饿着肚子上黄泉路。
这一世,她是人,他也是人。他被困在一座古堡之中,而她执意踏上复仇之路,彼此渐行渐远。
但他最终还是竭尽全力的来到她身边,守护她,而搭上了自己。
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亏钱他太多。
希望下一世,她能好好的补偿他,用力全力爱他。
听到九方韶云的承诺,巫祝觋人轻拍着她的手,像是慈爱的长辈向小辈儿交代遗言一般:“令你痛苦的短暂缘分,下一世,就不要再继续了,吾不想你心痛!”
“你肯为了我而死,为你心痛,又算得了什么!”
九方韶云抚摸着巫祝觋人越来越苍白的脸颊,空洞眼中,仍旧一片死灰,没有任何的光彩。
老天爷,求求你,让我能够看见吧!
我想要,再看他最后一眼!
强忍心口的剧痛,九方韶云缓缓将大红嫁衣披在身上,朝着巫祝觋人展颜一笑。
“觋人,好看吗?”
“好看。”
说出这两个字儿的巫祝觋人,眼中光彩渐渐熄灭,最后使尽全力握紧九方韶云的手。
“云儿,你我缘浅,但人生很长,还有另外的缘分在等着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儿!适时地,忘了我吧!”
反握住巫祝觋人的手,九方韶云娇嗔道:“我说了,只谈你我,不论其他。”
“好。云儿你想谈什么?”
“说你爱我。”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九方韶云的唇,落在巫祝觋人冰冷的唇上,她耳中仿佛听见巫祝觋人轻声的叮嘱她要幸福!
泪水,从九方韶云的脸颊上,流淌到巫祝觋人的脸颊上。
猛然仰起头的九方韶云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寂静冰冷的古堡内,久久回荡着九方韶云连绵凄苦的哭声!
三日后。
凄雨朦胧,飘散着苦涩的味道儿。
梧桐叶上,背着自己家流浪的蜗牛,留下它来过的痕迹。
巫祝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九方韶云的视力奇迹般的恢复了。
看着巫祝觋人光洁的胸口上,黑黝黝的伤口像是深渊一般凝视着她,九方韶云哭得肝肠寸断,口吐鲜血,险些一口气儿没上来,跟着巫祝觋人一同去了。
昏迷了两日的殷玄凌醒来之后,浑身无力,想要爬起床,结果剧烈的咳嗽起来,险些将肺子都咳出来。
面上毫无血色的他,拜托醉酒仙搀扶他来到青丘古堡,醉酒仙让他静心好好休息,但殷玄凌哪里会同意。
当殷玄凌踏进青丘古堡大门,来到九方韶云身边之后,便一直像个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仿佛脚下已经生根,就这样似石化了一般,静静的守在九方韶云身侧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眼睛一眨不眨的只盯着九方韶云。
表情凄楚的白浼浼与穆大娘,陪在九方韶云身边三日不离不弃,看着她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抱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巫祝觋人,心里十分难受,不停的抹眼泪儿。
不住唉声叹气的醉酒仙,曾上前相劝,但九方韶云的灵魂仿佛陪着巫祝觋人一同去了阴曹地府,双眼无神空洞,对外界的嬉笑怒骂,鲜衣怒马,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
一场浩劫,阳县沈家老宅不复存在,不少与之沾亲带故的人家,皆悬挂上了白色灯笼。
擅长欺凌的苦雨,恶作剧一般,不停的拍打摇晃白灯笼。
顽强抵抗苦雨恶风到最后一刻的一盏白皮灯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险些砸在一人头上。
撑着油纸伞的渔老大李万水,抬头看了一眼青丘古堡大门上方,剩下的另外一盏白皮灯笼,弯腰,将摔坏了灯笼拾起。
雨幕下的青丘古堡尽显冰冷凄凉,散发着一种要诀别的苦涩味道儿!
这三日,李万水一直在为那日的激战收拾烂摊子,靠近老宅废墟的几户人家都被殃及池鱼,但还好,没有伤到人。
醉酒仙出了钱,对那几户人家进行了赔偿,并还组织白氏一族的工匠,从新为那几户人家在原址建盖更结实宽敞的房屋,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可开交。
醉酒仙对于李万水处理事情的能力十分满意,还十分感激李万水帮九方韶云说好话,安抚阳县百姓的情绪。
李万水让醉酒仙不必如此说,他言九方韶云乃是阳县的恩人,那堕落地仙少年伯奇在阳县为恶,驱使妖兽父吞人,导致阳县居民陷入到恶梦之中,滋养出魇,四处作祟。
其又蛊惑络腮胡火光贼一伙儿,对沈氏老宅烧杀抢掠,若不是九方韶云等人出手,不知少年伯奇还会在阳县内做出多少恶事儿。
如今,九方韶云的未婚夫,还因此搭上了一条性命,他都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于情于理于道义之上,李万水都得上门探访并道谢,于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当他看到无神静坐在地上的九方韶云,一副活死人的模样,紧紧的抱着身体已经僵硬的巫祝觋,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抬头又看到满头冷汗,面如死灰,仿佛行将就木的殷玄凌,一动不动的站在九方韶云的身边,他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这两个人绝对熬不住,得并排起三个坟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