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眸光难掩缱绻凝视了她一阵,自知无礼而致歉道:“草民冒犯了,贵人神似儿时旧友,让草民失了分寸,望请贵人恕罪。”
将被送去桑怀村前,她来送行,两人唯有遥望寄相思,丫鬟送来的绣帕上绣着。
“倾霏所愿,陌上望炊烟”
当时,昭国公府希望他能带走许倾霏。
他忍下了,也亏得他忍下了,否则那日桑怀村就得多算上一人。
他能懂这几位便宜舅舅与便宜爷爷,想以许倾霏作为他救了伯朗的报答。
他也倾心许倾霏,然而明知前途堪虞,陌上无炊烟,如何与她同行?
服下丹药的黎祈与伯夷突然胸口一阵翻腾,本就孱弱的黎祈这一吐昏死在床铺上,伯夷则呕出了一条蛊毒,内息立即明显不再滞郁,也仍气力不振倾倒在罗汉床上,唇边溢出只有许后能懂的呓语。
“陌上烟硝起,离人俩相忘。”
此生,全当他伯夷负了她!
伯夷呓语虽胡乱不清,听在许后耳里偏偏清晰得心如刀割,交握在云袖里的柔荑,用尽了全身气力抑制颤抖,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竟真是伯夷?
而他居然要俩相忘?
是了!
从她接了百烈蛊母开始便没退路了,她年仅三岁的儿子也成为了太子,还能有何不满?
为了孩子,为了昭国公府。
四年前,伯夷将她的心带往了桑怀村,如今他来还上了
这些冲击让她一阵阵颤栗,只能这样了
许后轻闭双眼,几近无声的叹息道:“今晚劳烦许太医照料了。”
“微臣自当尽力。”许太医躬身道。
一旁的颜娧,虽然没看清方才许太医作甚,也发现伯夷与这许后有故事啊!
“谢贵人救治哥哥!”颜娧迫不及待送上可人浅笑。
许后扬起国母的宽爱浅笑,忍不住伸手触碰颜娧粉嫩小脸。
竟是这个女娃成全了他们的诀别啊!
庆幸她遂了初心,向恭顺帝这么一求。
“南楚刚经历国丧,不适合多停留,琐事了结,莫停留!”许后短短几句话,一再再挽着颜娧小手,千言万语尽在一次次的紧握中。
“贵人放心,哥哥与我只是来巡察店铺,不会多做停留。”颜娧凑近皇后身旁,绽出可人的笑颜,大胆抱上许后纤细藕臂,在她耳畔细声说道,“我们会平安回家。”
许后眼眶一热,心惊这心思聪慧的小女孩看出了什么?
一声平安道尽了千言万语。
担心泄漏太多情绪,许后轻轻颔首,便离开了偏殿。
承昀骨扇轻挥,殿阁长窗便应声关上,回绝了正要进殿伺候的宫人们。
颜娧走近床铺上,纨扇轻敲脸色依然苍白的黎祈额际,娇喝道,“再装下去可就不太像了。”
这个黎祈居然偷偷带了伯逍来!还大胆带上宫宴!
这时,她细看了伯逍另一位内监不是厉行是谁!
难兄难弟一同来到南楚,增加行动困难度?
这三位大哥都快行冠礼了啊!怎么跟初识差不多?
承昀轻轻拍着颜娧肩际,唇线勾起难掩的浅笑道:“我去外面看着,妳好好开解他们。”
出了殿阁,承昀与门外几个宫人交待了几句话后,便见宫人们一致往殿外走去,随后提气点廊上雕栏,清流无痕便上了偏殿屋脊落坐,环视看似针落有声的周围。
承昀骨扇轻摇,沉着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聖上既然想留客,便请拿出待客之道,留下几个外臣夜宿,不成礼。”
恭顺帝从高台影璧后现身迎上承昀目光,从容说道:“承世子好功夫。”
“粗浅功夫,不足挂齿。”承昀敛扇坚定地拱手道,“夜已深,外臣恭请圣上歇息吧!”
恭顺帝叱喝道:“世子真当朕不知偏殿内何人?”
“本世子爱妻与妻舅无需圣驾担忧,明日自当远离南楚。”承昀没有正视恭顺帝问题沉声响应。
“世子以为能轻易离开?”恭顺帝冷笑。
“圣上以为外臣独身来南楚?”承昀打架闹事可不曾退缩,何况还是主动挑事,也淡淡回了个冷笑,“圣上大可试试,廊下那一队黑甲兵能否进入殿阁半分。”
“可是此人?”恭顺帝询问着身旁星霖。
星霖小心翼翼回应道:“起禀圣上,应是殿内喝了趋蛊酿那位。”
原想抵死不认,将此事随意揭过了,还是让恭顺帝看出了那颗人头的端倪,伯夷尖脸,送回来的是方脸。
“混账东西!”恭顺帝甩袖大怒道,“朕便是怀疑他!”
“圣上息怒!”星霖当然知道,现下羽箭一发与西尧梁子便结下了,“然桑怀村救人的真不是西尧世子,虽同为骨扇,相貌完全不同,圣上三思。”
那日的孱弱公子脸上藏污纳垢,如今真跑来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
“如此看来,有人假了外臣脸面坏了圣上大事,要不外臣给圣上辨别的机会?”承昀从屋脊上看了廊下宫卫,人人肩负弓箭蓄势待发,他全无忌惮笑了笑道。
“廊下二十位黑甲弓兵应是名闻遐迩的神弓队,外臣在此受下这些黑羽箭,直至羽箭耗尽,若有一只弓箭能飞入殿阁,便让圣上带走所有人查验如何?”
恭顺帝为这张扬挑衅紧握了拳头,觉着脸面被狠狠扫了下,这时楚风无声息的出现在恭顺帝身后,恭敬揖礼说道:“圣上无妨,我们家世子向来说话算话。”
身旁众人一惊,刀剑纷纷指向楚风。
“失礼了!外臣未依约离宫,暗卫来访了,圣上,速战速决吧!”承昀持续邀战着。
几日下来的不愉悦,他也想找找出口,活络活络身体也行!
恭顺帝岂能不惊?承昀一人敢挑他宫禁便罢了,暗卫亦能无声息进入内宫?
他养的宫禁全无知觉?
“圣上?”星霖也知目前形势骑虎难下,不试试承昀恭顺帝也不会罢休,真试了国与国脸面放不下。
“想来,圣上希望外臣给予保证吧?”承昀倾身双肘轻靠于膝注视着廊下黑甲弓兵,散漫说道:“今日之事,只为消除圣上疑虑,不影响两国邦谊,如何?”
屋内许太医处置好伯夷,又进了内室查探黎祈,却看到仨个被骂的像个孩子般瑟缩的少年。
“你们瞧瞧!如今这剑拔弩张如何是好?”颜娧真会气得呕血!
若是仨人都有自保功夫也便罢了!
偏偏黎祈这个最大的负担,还带了功夫自保都有困难的小伙来!
雍德帝去信如意书舍让黎祈代表北雍出使,他便下了决心一定要来这趟,伯朗则被留下,毕竟面目而言,他还是不似父母肖像祖辈,加上长年没有与恭顺帝见面,被认出的机率不大。
他怎能让母亲身后无人送终?
“我觉着昀大哥没问题的!”伯逍捉着厉行衣袖躲在身后,万般委屈道,“丫头!我只是想回来祭拜母亲。”
许太医一听伯逍此言,便向前推开了厉行搂住了伯逍,定定看了须臾,哽咽艰难道:“你可想过母亲甘愿赴死,便是为了保你们兄弟无忧?”
“舅父!”伯逍被这一搂眼泪不自主在眼眶里打转着。
“你们母亲知晓曹太后以蛊毒控制先皇,便知晓会有今日结果,她让舅父告诉你们,她无悔,只愿孩儿们都能平安顺遂。”
“不许哭!”颜娧不是不感动,而是不能让恭顺帝有第二个怀疑,慎重道:“你这个哥哥有多么疑心,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昀哥哥想保下伯夷已有困难,你们别再添乱!”
来了都来了,也无法再改变什么,只能想着如何将他们都平安带出去。
许太医捉着伯逍臂膀,郑重说道:“听着!你记住,也告诉哥哥别再回南楚!忘了皇子身份!清楚没有?”
昭国公府不会因为多了个许后便从此风生水起,在多疑的恭顺帝如此有心安排下,日子只能越来越苛刻!
“舅父”伯逍抿着唇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好孩子!别让母亲的牺牲白费了!”许太医对这两个侄儿仅能如此了。
除非南楚再次更迭,否则恭顺帝眼皮子底下,南楚没有他们两人的地儿了!
颜娧听着外头承昀不停挑衅邀战,心里忐忑不安,好像将她拉入了莫名的是非圈啊!
“我说丫头!昀大哥能行的!瞧妳紧张的。”黎祈活络这手脚,这一吐完还真舒缓了腹痛。
“闭嘴!”颜娧本还想骂骂黎祈,转了转念想,对着仨愉悦笑道,“想来是我多思了,我的男人要带我离开轻而易举,我担心什么呢?要被查验的又不是我,是不?”
这仨熊孩子,这会终于瞠目结舌看着颜娧。
“丫头!妳不能只顾自己啊!”黎祈冲了过来想如同幼时般抱住颜娧。
她轻移了两步,黎祈扑了个空,还想再扑时,被厉行一把捉回来。
“你真不想回北雍了?看昀哥那个醋样,你想对他小媳妇咋的?”
黎祈过于阳光的脸上终于染上点哀戚,“丫头!妳不会丢下我的是不?”
颜娧纨扇掩去菱唇难掩浅笑,陶陶然说道:“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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