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并州北部,刘渊当然不知道张志早就把自己给安排上了,依然还是在为晋廷征召匈奴五部士卒组建军队,结果靠着自己这些年在匈奴内部积攒的人缘,还有左贤王老爸刘豹的威望,刘渊也很快就征召到了五万多匈奴和胡人士卒编制成军,然后一边用晋廷提供的粮草供养和训练军队,一边用晋廷提供的盔甲武器装备这些匈奴士卒,迅速掌握了一支相当可观的战力。
除此之外,匈奴五部的所谓英雄豪杰,还有一些汉人的所谓儒生名士,也纷纷毛遂自荐到刘渊的帐下效力,甚至就连刘渊的堂祖父刘宣,也心甘情愿的自降身份给刘渊这个堂孙子打下手,与精通骑射的呼延攸、刘景和刘延年等匈奴贵族一起成为了刘渊的左膀右臂。
不过依然最得刘渊重用的还是他的汉人好友王弥,机要文书和钱粮辎重等内政事务全部都是由王弥负责,初出茅庐的王弥也不负刘渊所望,把这些事情全部打理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让刘渊可以腾出手来处理人事、组编和训练等军队事务。
也还是在这些事情全部走上了正轨后,刘渊才在一次单独谈话时向王弥请教道:“飞豹兄,你觉得我这次奉诏出兵平叛,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制订一个目标,然后向着这个目标全力前进就是了。”王弥微笑答道。
“那你认为,我应该选择一个什么目标?”刘渊追问道。
“元海,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王弥说道:“你有多大的雄心壮志,就制订一个多大的目标,我最多只能帮着你向着这个目标前进,无法替你做出决定。”
“飞豹,你是我的知己。”刘渊诚恳说道:“我有多大的雄心壮志,你心里面肯定非常清楚,但是我担心我的实力不足以达成我的雄心壮志,更担心胃口太大吞不下去活活噎死,所以我想请你结合实际,给我制订一个值得奋斗的目标。”
见刘渊说得诚恳,王弥便也不再推托,答道:“元海,我私下里替你盘算过,觉得你这次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出三个选择,上策是借机入主益州,效仿刘备成帝王之业。”
“那中策和下策呢?”刘渊追问道。
“中策是与张志联手,互为倚仗,割据并州,与晋、汉、吴四分天下。”王弥答道:“至于下策嘛,当然是全力协助朝廷平定张志贼乱,成为朝廷的一代名臣。”
刘渊缓缓点头,然后才盘算着说道:“上策虽妙,然而我在益州毫无基础,晋人的内部也有很多人对我怀有敌意,肯定会提醒司马炎防范我在蜀地称王,要想达到这个目标肯定很难。下策不到最后绝不考虑,至于中策嘛……。”
“元海,如果你想选择中策,把握肯定很大。”王弥阴森森的说道:“到了河东后,你只要和张志达成秘密协议,获得他的援助支持,马上就可以在河东起兵自立,然后利用张志牵制住朝廷的中原主力,再和你的父亲联手南北夹击并州晋军,夺取并州肯定是易如反掌。”
刘渊的目光凶狠,半晌才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上策,有了并州做根基,我就可以乘着晋人与张志互相牵制的机会,扼太行而得冀州,再联合鲜卑乌桓夺取幽州,再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进兵青兖,霸业可成!”
王弥鼓掌,含笑说道:“不愧是刘元海,小小一个并州,果然容纳不下你的雄心壮志。”
“这个计划的关键是张志,他会答应与我们联手吗?”刘渊有些担心的问道。
情报有限,不知道张志为了收拾杂胡连给晋军送粮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王弥马上就答道:“放心,张志能够从一个小小的毋敛县长走到今天,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不会不明白与我们联手对他有多大帮助,所以到了河东后,我们只需要派遣一个舌辨之士与他秘密联络,他必然心动答应,然后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那就这么办!”刘渊一拍大腿,马上就说道:“我这就去见父亲,把我的打算悄悄告诉给他,叫他暗中做好准备,只要我在河东动手,他就在兹氏马上起兵!”(兹氏,今汾阳,魏晋时匈奴左部驻扎地。)
毕竟是刘渊的亲生老子,得知了儿子的雄心壮志之后,匈奴左贤王刘豹不仅没有什么担心害怕,相反还告诉刘渊,说刘渊的母亲到龙门祈求河神赐给她儿子时,有一条生着双角的鱼游到了刘渊母亲的面前,然后刘母很快就怀上了刘渊,刘渊听了当然更是大喜,益发认为自己有大富大贵之命,也益发坚定了与汉军联手夺取天下的决心。
然而刘渊又很快就稀里糊涂和生出担忧了,因为没有过得几天,他的干爹王浑竟然派人给他送来了书信,告诉了他张志用离间计栽赃陷害他的重要大事,刘渊见了大惊,赶紧把王弥叫到面前商议,结果王弥见了不仅没有担忧,相反还向刘渊道喜道:“恭喜元海,贺喜元海,这是好消息啊。”
“这是什么好消息?”刘渊无比奇怪的问道:“张志用计栽赃陷害我,算什么好消息?”
“元海,这你还看不出来?”王弥微笑说道:“张志是用计陷害你不假,但是他故意大张旗鼓的盛情款待假使者,不是正说明了他心里希望能够与我们联手对付朝廷?既然他有这个打算,那我们真的派人去和他商量结盟,张志那里会有不马上倒履相迎的道理?”
不清楚张志的为人,刘渊仔细一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又顿时欢喜说道:“不错,张志陷害我,除了想借晋人的手对付我之外,肯定还有想逼反我的打算,我满足了他的愿望,他肯定高举双手欢迎。”
一相情愿的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刘渊当然盼着早些率军南下与汉军取得联络,好在司马炎也没有让刘渊失望,很快就派来了太子庶人胡林充当刘渊的监军,同时诏令刘渊南下河东,接受司马伷的号令指挥,与晋军主力联手攻打关中。刘渊接诏大喜,马上就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出兵,率领五万匈奴骑兵浩浩荡荡南下。
不一日,刘渊所部顺利抵达安邑,也马上就收到了晋廷三州都督司马伷的命令,让刘渊率军进兵蒲坂,伺机在蒲坂渡过黄河,配合走崤函道进兵的晋军主力夹击汉军,刘渊当即依令而行,又暗中派遣自己的心腹族人刘芒为使,化装成匈奴商人潜往关中联系汉军,全力争取说服张志与匈奴达成同盟,联手对付晋军。
汉军这边,收到了司马伷亲率八万大军西进崤函道的消息后,张志当然是马上率领七万大军西进潼关准备迎战,同时也多派斥候和细作,严密监视河东情况,得知匈奴军队果然选择了向蒲坂进兵,张志也没敢犹豫,立即把军队一分为二,让赵全率领包括一万潼关驻军在内的两万军队守卫潼关,自领六万主力北上蒲坂,决心先干掉对中原危害最大的匈奴军队,然后再掉过头来收拾晋军。
北上途中,刘渊的密使刘芒也来到了张志的面前,向张志呈上了刘渊亲笔书信请求结盟,张志看了以后不动声色,只是让亲兵把刘芒带下去好生款待,然后才把刘渊请求结盟的书信递给阎宇和杨稷等人共看。
与张志相处多年,又亲眼看到张志毫不犹豫的处死秃发树机能的求盟使者,所以阎宇看了书信后难免苦笑,说道:“后将军,老夫敢打赌,倘若丞相或者大将军处在你的位置上,看到了这样的书信,肯定会激动得连喝三大碗美酒。”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张志微笑说道:“丞相和大将军有他们的时代局限性,我不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些匈奴杂胡对华夏有多大的威胁和危害,所以我宁死都不会答应这样的盟约。”
“那后将军为什么不象上次对待秃发杂胡的使者一样,直接把这个贼使宰了?”阎宇问道。
“不能杀。”张志答道:“如果我们杀了这个杂胡使者,刘渊肯定会明白我们的立场态度,也极有改变策略,真的帮着晋贼主力全力夹击我们,然后再寻找新的叛乱机会,我们在战场上的压力也会加大。”
“那后将军打算怎么办?”杨稷问道。
张志没有急着回答,盘算了许久才说道:“我想尝试和晋贼联手,前后夹击,干掉这帮草原豺狼。”
“这不太可能吧?”杨稷说道:“匈奴杂胡是晋贼的帮手,晋贼怎么可能会自断手脚,和我们联手干掉他们?”
“假如你是司马伷,知道了匈奴杂胡准备叛乱,你会怎么办?”张志反问道:“你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抢先动手除掉这个隐患?”
“后将军想把这道书信交给司马伷,让他知道刘渊有反叛的意图,让他出兵攻打匈奴杂胡?”杨稷马上就明白了张志的意思,忙提醒道:“后将军,这么做恐怕很难,我们和晋贼是敌人,司马伷肯定不会轻易相信我们送去的书信。”
张志不答,只是在脑海里飞快盘算如何才能让司马伷相信刘渊真的打算反叛,还一度打算将匈奴使者直接拿下,送到司马伷面前充当人证,然而考虑到这么做可能会打草惊蛇,促使刘渊提前反叛把河东同胞推入火坑,张志又断然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又仔细盘算后,张志下定决心,暗道: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不能成功也只有两个后果,一是刘渊直接反叛,对我有利。二是刘渊恼羞成怒全力配合晋贼进攻我们,我也正好用武力除掉这些华夏祸患。”
拿定了这个主意后,张志先是命令善待匈奴使者,让他安心等待自己做出决定,然后又把苏鼎苏大夫叫到了面前,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然后让他立即乘车赶往崤函道,昼夜兼程去和司马伷联系。
距离已经不是很远,两天后,车插白旗出关的苏大夫就迎面碰上了正在向潼关开拔的晋军主力,然后马上表明身份请求与司马伷见面,司马伷闻报颇为奇怪,但是听说苏大夫是有十万火急的重要大事要当面向自己禀报后,司马伷还是不顾王浑等人的反对,下令召见了苏大夫。
不一刻,苏大夫被领到司马伷的面前,司马伷问起苏大夫的来意,苏大夫答道:“东莞王,小使要向你奏报一件极其机密的重要大事,为了预防万一,还请东莞王暂时屏退左右,只留你的两位兄弟汝阴王、琅琊王和心腹卫士在旁,小使才能禀报。”
“大胆,你一个小小贼使,有什么资格请东莞王暂时凭退左右?”旁边的王浑大怒喝道。
已经逐渐历练出来了的苏大夫懒得搭理王浑,只是又向司马伷拱手说道:“东莞王,小使也知道这件事十分无礼,但是没办法,人多嘴杂,小使准备向你禀报的重要大事,一旦走漏了半点风声,后果马上不堪设想。所以小使斗胆,还是想请东莞王暂时凭退外人,只留你的两位兄弟和卫士在旁。”
见苏大夫说得认真,又无比好奇苏大夫的真正来意,稍一迟疑后,司马伷还是向旁边的羊祜和王浑等人说道:“你们暂时离开一下吧。”
羊祜等人唱诺,立即各回本队继续统兵前进,王浑则是重重瞪了苏大夫一眼才恨恨离去,苏大夫也是等这些外人全部走远之后,这才拿出刘渊写给张志的亲笔书信交给司马伷,然后不消说,司马伷、司马骏和司马仑三兄弟看了以后当然是无不震惊,一起在心中怒道:“匹夫,好大的胆子!”
震惊过后当然是猜疑,苏大夫也十分聪明,才刚看到司马伷等人把怀疑的目光转向自己,马上就说道:“东莞王,小使知道这样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也知道你们一定会怀疑这道书信是我们伪造了用来骗你们,但事实就是事实,送信给我们的匈奴使者,被我们暂时稳住留在了军中,东莞王如果不信,可以派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去我们的军队里,冒充我们大汉的官员和这个匈奴使者见面,然后一问就可以知道真假,我们后将军愿意全力配合你的使者行事。”
司马伷和司马骏等人迅速交换了几个眼色,然后司马伷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这道书信是真的,你们真的答应和匈奴结盟,形势不是对你们更加有利?”
“因为我们是同胞,和河东、并州的军民百姓也是同胞。”苏大夫诚恳说道:“我们一旦答应和匈奴结盟,刘渊那个杂胡肯定会马上起兵叛乱,并州的匈奴杂胡也一定会起兵响应,到时候整个并州都是生灵涂炭,异族横行,并州、河东的汉人不知道会死上多少,所以为了并州和河东的同胞,我们大汉军队情愿放过这个机会,也愿意先和你们联手剪除匈奴杂胡,然后再关起门来打一个你死我活。”
“你们就这么伟大?”司马骏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是我们伟大,是我们后将军伟大。”苏大夫说道:“我们后将军最恨蛮夷杂胡杀我们汉人,所以他宁可帮你们杀蛮夷杂胡,也不愿意和匈奴杂胡联手对付你们。”
司马伷和司马骏等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苏大夫则又说道:“东莞王,这是我们后将军给你们亡羊补牢的机会,希望你们能够抓住,另外我们后将军还想提醒你们一句,你们亲手养肥的匈奴杂胡已经有了起兵反叛的本钱,就算我们不愿和他们结盟,他们也有可能独自起兵,祸乱河东,到时候你们肯定悔之晚矣。”
属于司马家族中比较靠谱的角色,稍微盘算后,司马伷先是命令卫士暂时把苏大夫带到一旁等候,然后转向司马俊和司马仑问道:“你们怎么看?”
“太过匪夷所思。”司马骏答道:“我是真不敢相信张志逆贼会有这样的胸怀,也无比怀疑这是一个离间计,不过……。”
“不过什么?”司马伷追问道。
“我又担心这是真的。”司马骏答道:“毕竟,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太适合刘渊起兵反叛了,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也绝对不能忘记。”
“我不相信张志逆贼会有这么好心。”司马仑比较糊涂,说道:“这肯定是离间计,目的是想让我们对刘渊生出疑心,然后从中取事。”
司马伷玩弄着刘渊的书信盘算,半晌后才说道:“七弟,到了风陵渡后,你和胡烈率领三万精兵北上蒲坂津,以协助刘渊作战为名暗中监视,然后见机行事,我给你临机专断之权。另外去令河东太守王戎,叫他从收到命令开始,随便找个借口暂停为刘渊运送粮草,等你到了蒲坂再把粮草直接运送给你,由你掌握发放,绝不可使刘渊有三日之粮。”
司马骏答应,司马伷则又嘱咐道:“千万小心,如果事实证明刘渊是被陷害的,要和他友好相处,用官职爵位引诱他卖力作战。还有,我允许你和伪汉贼军暗中往来,互通消息。”
“封锁消息,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王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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