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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中,司马炎的性格之温和绝对排得进前三名,然而在收到晋军再次惨败的消息后,怒不可遏的司马炎还是破天荒的掀了御案,愤怒咆哮道:
“怎么又输了?从牵弘到司马望,再从石苞、王琛到司马亮,再到司马攸、陈骞,我们的大晋军队怎么谁都打不过伪汉贼军?还每一次都是在兵力占据的情况下输?大晋军队是怎么了?怎么了?!”
更让司马炎暴跳如雷的还在后面,狼狈逃回了关中平原后,陈骞竟然只是象征性的在汧县和陈仓安排了一点兵力留守,马上就带着晋军的败兵大队直接撤回了长安,同时还增兵守卫潼关,结果这么一来,即便不是很懂军事的司马炎也一眼看出了陈骞的胆怯惧战,再一次咆哮道:
“胆小如鼠!胆小如鼠!想不到陈骞竟然如此无能,把伪汉贼军怕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连汧县和陈仓这样的重地都只敢派遣三千军队驻守,这不等于是把我们大晋的扶风郡和安定郡拱手让给伪汉贼军是什么?!”
还好,晋廷里还有几个明白人,老得快掉渣的司马孚就站了出来给陈骞辩解,说道:“陛下,陈骞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贼军有行军打仗不用携带粮草的优势,倘若他让主力驻扎在汧县或者陈仓,贼军肯定会绕城而过,切断我们主力的粮道。惟有退守长安和增兵潼关,我们的主力才不用担心粮道被断,陷入危机。”
司马炎怒气稍消,又问道:“那扶风郡和安定郡怎么办?倘若贼军乘势进兵关中,杀入扶风境内,我们的安定郡和新平郡可都孤立了。”
“陛下暂时不用担心。”司马孚安慰道:“伪汉贼军刚刚拿下陇西四郡,立足未稳,骑兵的数量又明显不足,肯定不敢急于进兵关中,只会优先在陇西收买民心,扩建骑兵,然后才有可能向东扩张,我们大晋朝廷也还有时间重新调整关中部署,增派援军。”
“增派援军?”司马炎苦笑出声,说道:“朕到底要往西线这个无底洞增派多少援军,运送多少钱粮啊?”
叹息无用,鉴于陈骞在西线的表现太过让司马炎失望,还有陈骞本人也主动上表请辞谢罪,司马炎很快就决定把陈骞贬为征南将军,调到荆州去和东吴对阵,同时任命羊祜为雍凉益三州都督,让一直都在渴望西调的羊祜到关中坐镇——虽然司马炎一直都记得羊上泰山顶这句话,但是为了迅速稳定西线局势,司马炎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迅速做出了这个重大的人事调整后,司马炎又向晋廷群臣问道:“众卿,现在情况你们也知道了,陇西沦陷,朝廷与凉州失去联络,同时关中的局势也是危如累卵,或许要不了多久,伪汉贼军就会大举东进,杀入关中平原,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不知众卿可有什么高招?”
“陛下,臣下认为应该尽快给关中增兵。”荀勖说道:“用之前的办法,一边加大招募新兵,一边用新招募的士卒替换并幽荆徐等地的老兵组建成军,派往西线增援。”
“不能再替换了。”贾充赶紧反对,说道:“伪汉贼军夺取陇西四郡,孤立凉州同时威胁关中腹地,东吴鼠辈收到消息后,肯定会趁火打劫出兵北伐,如果再把长江一线的精兵强将抽调西进,极有可能会给东吴鼠辈以可乘之机。”
司马炎无奈点头,也承认以东吴的性格脾气,极有可能会出兵趁火打劫,说道:“长江一线的军队不能再抽调替换了,最多只能从并州和幽州抽调替换一些骑兵增援关中。”
荀勖讪讪闭口,张华则站出来进言道:“陛下,东吴鼠辈历来鼠目寸光,见小利而亡命,臣下建议,不妨派遣使者联络东吴,向东吴许以徐州的下邳、彭城和广陵三郡之地,换取东吴出兵益州,攻打伪汉贼军的后方,此举若成,我军压力不仅立即化解,张志逆贼也必然亲自率军南下回援益州……。”
张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殿上就已经是一片哗然,贾充还直接怒喝出声,“胡说八道!把徐州三郡让给东吴鼠辈?你怎么不说把关中让给伪汉贼军?”
“车骑将军息怒,请听下官把话说完。”
张华彬彬有礼的回应,又说道:“将徐州三郡许给东吴鼠辈,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但是陛下和众位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如果借此机会挑拨蜀吴开战,战略形势就会变得极其有利,东吴鼠辈进兵益州,张志逆贼的后方告急,肯定会亲自率军回援益州,而他一走,我们的关中军队自然就有机会夺回陇西四郡,重新打通与凉州的联络,我们就等于就是用徐州三郡,换回了陇西、关中和凉州三处战略要地。”
“但是我们如果舍不得徐州三郡,情况又完全不同。”
张华接着分析道:“首先是东吴鼠辈肯定会趁火打劫,全力进攻我们,牵制住我们的大量兵力和增加我们的钱粮负担。其次是张志逆贼获得了陇西四郡后,肯定会扩建骑兵,西夺凉州,东犯关中,而凉州和关中一旦失守,再想光复必然难如登天。所以我认为,与其坐视雍凉二州失守,倒还不如把有把握收回的徐州三郡暂时借给东吴鼠辈,换取蜀吴反目,为我们创造夺回陇西和凉州的机会。”
言罢,张华又补充道:“况且以东吴鼠辈孱弱的陆战能力,我们就算把徐州三郡暂时让给东吴鼠辈,将来再夺回来也是轻而易举,但是我们要想从伪汉贼军的主力手中夺回陇西四郡,却是难如登天。陛下和各位是愿意舍难就易,还是愿意去硬啃陇西这块硬骨头?”
还是听张华算清楚了这笔战略帐,晋廷群臣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司马炎也在心中盘算道:“是个办法,现在如果不赶紧把东吴鼠辈拉过来,首先盛产战马的凉州肯定保不住,其次是关中也有危险,而关中一旦失守,司隶就会直接暴露在伪汉贼军的刀下,同时有了数量足够的战马之后,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是张志那个逆贼的对手?”
“还有。”司马炎又在心里说道:“答应把徐州三郡让给东吴鼠辈,我们也肯定要提出一些附加条件,倘若东吴鼠辈办不到,我们当然不给,徐州三郡也未必会丢,而东吴鼠辈只要和张志逆贼翻了脸,情况就肯定对我们有利。”
又仔细盘算了一通后,司马炎下定决心,说道:“派遣使者和东吴联络,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和我们结盟攻蜀,拿下伪汉贼军的江州重镇,我们就马上把徐州三郡割让给他们,另外他们夺得的蜀中城池,也尽归他们所有。”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司马炎则又说道:“去诏陈骞,让他把这个消息主动泄露给伪汉贼军知晓,让伪汉贼军早做准备,也让伪汉贼军和东吴鼠辈打得越激烈越好。”
司马炎这一次的决定确实无比圣明,因为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东吴朝廷已经收到了汉军成功光复陇西四郡的消息,结果在羡慕之余,还算有点进取心的孙皓也马上生出了乘机北伐的念头,还立即下诏调兵遣将,准备亲率大军从牛渚被上,夺取晋廷的淮南之地。好在晋廷的太子太傅李憙抢先一步抵达了建业,及时将司马炎的决定告诉给了孙皓,孙皓这才生出犹豫,重新考虑起了是乘机北上还是西进的计划。
这么重大的事情,孙皓也当然得和群臣商量讨论,结果东吴群臣也马上暴露了他们毫无战略目光的本质,包括对蜀中立的东吴右丞相万彧都觉得应该接受晋廷的条件,以进兵蜀中换取晋廷割让徐州三郡。
中立的万彧尚且如此,当然就别说素来仇视汉军的陆凯一党了,孙皓才刚开口咨询群臣意见,陆凯马上就跳出来说道:“陛下,天赐良机,万万不可迟疑,应该立即答应。张志小儿亲率主力北上陇西,蜀中空虚,本来就是我们乘机攻取蜀地的大好机会,现在晋人又主动提出送给我们徐州三郡,我们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一边乘虚夺占蜀中的城池土地,一边通过结盟不战而得徐州之地,怎么都强过用武力夺取淮南之地啊。”
“左丞相所言极是!反正都是出兵夺地,我们何必要辛辛苦苦的去攻打晋人有重兵镇守的淮南,为什么不溯江而上,乘虚夺取蜀中的城池土地,然后还可以顺便拿到徐州三郡?”
“伪汉贼军比晋人更可恨!前番陛下与晋廷通婚,并未违反盟约,伪汉贼军却咄咄逼人,一边派遣军队公然越境杀我士卒,一边威胁与我们东吴开战,强迫陛下与晋人退婚,让陛下颜面扫地!此仇不报,难消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头之恨!”
“我们东吴进兵蜀中,晋人定然出兵攻打伪汉贼军背后,我们和晋人前后夹击,灭蜀易如反掌!如此既可得大片东吴土地,又可得徐州三郡,岂不美哉?!”
陆凯一党的官员纷纷附和,孙皓也微微点头,很是觉得与晋军联手夹击汉军是一笔划算买卖,期间虽然有一些亲近汉军的东吴官员进言劝阻,孙皓也根本不听,只是转向东吴的老神龟丁奉问道:“丁老将军,你是开国老臣,以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很可惜,参与过夷陵之战的丁奉也在战略眼光方面很有问题,盘算了一下就说道:“陛下,吴晋结盟灭蜀当然可以考虑,但是晋人提出的条件未免过于苛刻,要攻占了江州才把徐州三郡割让给我们,难度实在有些大。老臣建议,陛下不妨派人与晋人讨价还价,让晋人答应我们只要拿下了永安就割让徐州三郡,如此一来不仅难度较小,我们也可以早一下将徐州三郡收归手中。”
“老将军妙策,确实应该如此。”孙皓满意点头,说道:“这样吧,派遣大鸿胪张俨为使,让他北上洛阳与晋人讨价还价,倘若晋人答应在我们攻下永安后,就把包括东海在内的徐州四郡割让给我们,我们就出兵攻蜀,倘若晋人毫无诚意,我们就延续之前的盟约,出兵攻晋。”
言罢,孙皓又吩咐道:“去诏陆抗,叫他暗中做好奔袭永安的准备,只要晋人答应我们的条件,马上出兵攻蜀!”
孙皓提出的苛刻条件当然让司马炎有些难以接受,然而张华却很快就向司马炎指出道:“陛下无需犹豫,对我们大晋朝廷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伪汉贼军和东吴鼠辈打起来,只有他们翻脸开战,张志逆贼才有可能被迫从陇西南下益州,为我们赢得光复陇西四郡的机会,也只有他们翻脸开战,我们才不用担心被东吴鼠辈和伪汉贼军左右夹击,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
“还有。”张华又补充道:“陛下圣明,已经把这个消息暗中知会给了伪汉贼军,永安又是益州东线的祸福之门,一旦失守,益州腹地必然永无宁日,张志逆贼必然会立即加强永安的防御,东吴鼠辈肯定很难拿下永安,我们也等于就是用一个空头许诺,换得了蜀吴反目,翻脸开战。”
仔细权衡利弊,发现与其被东吴和汉军联手夹攻,倒还不如拿一块肥肉引诱东吴这条豺狼扑向汉军,司马炎咬了咬牙,还是点头说道:“好,答应东吴鼠辈的条件,只要他们拿下了永安,我们就马上把徐州四郡割让给东吴!”
然后不消多说,司马炎在盟约书上签了字后,东吴的大鸿胪张俨才刚把盟约带回建业,大喜过望的孙皓就马上去令陆抗,命令他立即出兵攻打永安,同时又调兵遣将给陆抗安排后援不提。
东吴和晋廷眉来眼去打得火热的时候,辞别了与自己亲如手足的东吴镇西将军陆抗后,新任的晋军西线主帅羊祜,也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长安上任,结果在迎接自己的人群中,羊祜还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一个老熟人,原先晋廷河南尹——杜预!
“元凯,怎么是你?”惊喜抓住了好友的手,羊祜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会在关中?什么时候来的?”
“得罪了上司石鉴,被改封为东羌校尉,准备到凉州上任。”杜预苦笑着回答道:“那曾想才刚赶到关中,伪汉贼军就拿下了天水切断了道路,只好在这长安城里暂时住了下来,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向朝廷交代。”
“好!好!去不了永安就好!”
羊祜连声叫好,杜预听了佯做生气,说道:“叔子,太过分了吧?我这个做朋友的倒霉,你不但同情,居然还给我叫上好了?”
“你倒霉关我什么事?”羊祜反问得理直气壮,说道:“反正我知道,这次在关中我有谋主可用了,还是一个才干过人、奇谋妙计层出不穷的谋主!好生帮我的忙吧,升官晋爵的事,包在我身上。”
“叔子太过奖了。”杜预谦虚了一句,又赶紧说道:“说到才干过人,奇谋妙计层出不穷,我在关中倒有一个新发现。”
言罢,杜预赶紧拉过身边一个精神矍铄的六旬老头,向羊祜介绍道:“叔子,给你介绍一下,我在关中新结识的好朋友,王濬王士治,才干远在我之上。”
杜预还没说完,羊祜就已经拱手下拜,还向王濬一鞠到地,王濬赶紧还礼,说道:“都督,不敢当,下官不过一个小小的主事,如何敢当你如此大礼?”
“当得当得,能够得杜元凯称赞,可见足下必然是文才武略,非同凡人。”羊祜想都不想就说道:“倘若士治先生不弃,请与元凯一起,共到本官帐下出任参军。”
就这样,西晋的最强组合达成,同时在晋廷的利诱之下,东吴也再一次向盟友捅出了刀子,作恶多端的张志张登元,也即将迎来他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