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看汉军这边的情况,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张志非常想复制在阳安关的战术,率军赶到黄金城战场,再杀羊祜一个措手不及,也争取干掉自己最忌惮的一个对手。
然而十分可惜,各种客观原因注定了张志不可能得手,首先是距离太远,其次是汉军接连经历了两场大战后过于疲惫,伤兵数量不少,急需休整休息,第三就是羊祜过于狡猾,用计诱他出战极其容易被他看出破绽,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而不用计直接开拔到黄金城战场的话,以羊祜的谨慎狡猾,肯定马上会选择撤退,不会傻乎乎的留下来等死。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阳安关稍作休整,把选择离开的晋军战俘驱逐往武兴方向后,汉军才刚西撤到南郑附近,赵全那边就送来急报,说是羊祜已经带着军队撤往了上庸,很明显是司马攸的信使已经和羊祜取得了联系,让羊祜知道了晋军中路兵败的消息,所以才果断选择退兵。
对此,张志虽然遗憾万分,可是却毫无办法,也只好是让军队在南郑就地休整,同时收缩兵力,还有就是考虑率军返回益州本土的大事。
张志也必须得返回益州本土了,自从炎兴五年北上汉中开始,张志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返回益州本土,虽说在出发前,张志在成都城中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军用罐头,然而两年时间的消耗下来,成都的罐头储存已经不到两成,还已经被迫暂停了收购高档木材预防万一,再加上需要稳定民心和处理军政事务,还有把高档木材交换成垃圾食品,张志当然无论如何都得返回成都一趟。
张志回成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安抚老兵情绪,自打重新疏通了旄牛道后,汉军将士的家眷一直都在不断往成都迁移,汉军将士当然也十分思念这些数年未见的家人,所以张志必须得把南中籍老兵带回去和家人团聚一段时间,以此缓解他们的思乡情绪和顺便造人。
按理来说,在金牛道仍被晋军控制的情况下,张志本应该是走米仓道返回成都,然而有着不需要运粮的这个金手指,张志却决定走金牛道直接回川,而这么做的目的也有两个,一是节约时间,二是就是告诉晋廷金牛道即便被他们控制在手中,自己也能来去自由,进一步促使晋廷主动放弃易守难攻的金牛道。
也还好,在刻意的培养之下,张志现在手里已经有爨谷和赵全两员得力大将可以独当一面,再加上晋军三路兵败损失惨重,短时间内难以威胁到汉中安全,所以张志很快就决定让爨谷率军三万留守汉中,自领三万以老兵居多的汉军返回成都,同时决定让爨谷的家人走米仓道北上与爨谷团聚,从此定居在汉中。
不用回成都就可以见到家人,又得到了张志的信任和重用,爨谷当然十分高兴的接受了留守汉中的任务,还向张志问道:“后将军,这次你打算撤回成都,是否打算顺便攻打一下金牛道的沿途关隘?”
“先到关城,然后走小路直接到葭萌关,再走剑阁回川。”张志顺口回答,又说道:“至于是否攻打沿途关隘,到了关城看情况再说,如果有把握的话就打下来,再增加一下晋贼的运粮难度。如果没机会就绕关而过,等回来的时候再考虑是否武力收复金牛道。”
“可惜贼军肯定会集中兵力守卫白水关。”爨谷不无惋惜的说道:“不然的话,只要打下了白水关,切断了葭萌关的粮道,葭萌关的贼军就只能是弃城而逃。”
“天下那有这种好事?”张志微笑说道:“白水关是益州的祸福之门,贼军就是放弃葭萌关和关城也不会放弃白水关,那有那么容易打得下来?”
闲料的几句之后,张志也很快就决定在九月十六这天启程返回益州,而消息传开之后,久别妻儿的汉军将士也很快就是欢声如雷,无不盼望尽快动身,张志见了之后,也不得不考虑效仿汉武帝在军中设立女乐,以便将来汉军将士能够长期离家作战。
九月十六这天,三万汉军在张志的率领下正式启程出发,取道阳安关返回益州,结果让张志意外的是,大军才刚越过阳安关没走多远,爨谷就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司马炎派遣天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为使,来到了汉中与汉军联络交涉,要求与汉军展开停战谈判,同时爨谷还顺便附上了晋廷提出的停战条件,请求张志做出决断。
在计谋方面和军事一样同样天赋出众,得知司马炎提出的停战条件后,张志只是细一琢磨,马上就明白了晋廷的恶毒用心,也立即冷笑道:“好歹毒的计策,封我们的陛下为蜀王,封陛下的次子安定王刘瑶为世子,放安定王回成都监国,我不答应就让人认为我起兵复国是暗藏祸心,企图把陛下取而代之。我如果答应的话更是麻烦一堆,首先东吴就得和我们翻脸,一箭多雕,果然厉害。”
“后将军,那你打算怎么办?”阎宇很是小心的问道:“陛下的太子已经殉国,安定王按理来说就是我们大汉的新太子,我们如果断然拒绝,错过这个迎回安定王的机会,只怕霍老将军和罗宪那边,还有大汉的旧臣,都会有意见。”
“不止是他们,还有蜀中世家。”张志阴沉着脸说道:“蜀中世家一直都在盼着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晋贼答应归还金牛道,还主动提出和我们停战,杨仃、黄涡和我的岳父常闳他们肯定高举双手欢迎,我如果拒绝的话,他们只怕也会不高兴。”
阎宇点头,又说道:“所以这件事必须慎重处理,否则的话,肯定会后患无穷。”
事情干系太大,张志这一次足足盘算了十几分钟,在心里推演了多个后果,然后才渐渐有了主意,也不得不庆幸自己自起兵以来就一直留了一手,可以关键时刻起到一举翻盘的作用,然后张志才说道:“给爨谷传令,叫他马上派人把山涛送来和我见面,我们带着山涛一起回成都,到了成都见了霍老将军他们再做决定。”
阎宇答应,张志也派出了使者去和爨谷联系后,张志才重新考虑起自己应对手段的细节问题,然后张志还突然灵机一动,欢喜说道:“我怎么钻牛角尖了?怎么就没想到利用晋贼的毒计将计就计,在回去的路上顺便收回白水关和葭萌关两处天险?”
“在回去的路上顺便收回白水关和葭萌关?”阎宇张大了嘴,惊讶说道:“后将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打关城或许还有些希望,但白水关和葭萌关何等坚固难攻,我们有这个把握拿下吗?”
“拿下白水关就行了。”张志微笑说道:“拿下白水关,我们就切断了葭萌关的粮道,葭萌关的贼军肯定会主动弃关而走,不用打就能夺回来。”
言罢,张志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继续前进,明白告诉我们的将士,到了关城直接绕关而过直取白水关,拿下了白水关,我们就直接回家!”
还是到了关城后,张志才通过斥候探报得知,石崇和唐彬率领的石苞残部,已经早早就撤回了白水就粮,关城一带仅有五千晋军驻扎,看到汉军逼近后马上闭城不出,同时轻车而行的山涛也已经在汉军将士的护送下追上了汉军主力,张志也马上接见了山涛,收下了晋廷的国书,又答应到了成都再给山涛答复,对山涛以礼相待。
山涛谢过了张志的款待,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后将军,既然你已经答应考虑接受我们的停战条件了,那么为了我们两军将士和我们将来的友好相处着想,这关城,你应该不会打了吧?”
“不打,当然不打。”张志爽朗答应,又说道:“不过我只是答应不打关城,并没有答应不攻打其他的城池关隘,毕竟,我们还没有正式停战对不对?”
听出张志的话里有话,山涛本想追问,张志却直接吩咐道:“来人,安排一辆马车让山侍中乘坐,让山侍中随军行进。还有,传令全军,即刻绕过关城走大路行进,向白水关方向开拔。”
这里也大概介绍一下白水关的情况,白水关之所以被称为益州的祸福之门,是因为他的地理位置无比重要,是金牛道大路的总路口,东连关城,西通阴平桥头,北联武都下辩,同时葭萌关的粮草补给也必须通过白水关,在金牛道各大关隘中重要程度首屈一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刘璋与虎谋皮请刘皇叔驻扎金牛道抵御张鲁,也是宁可让刘皇叔驻扎在距离成都更近的葭萌关,不敢把白水关交给刘皇叔驻扎。
也正因为如此,石苞和唐彬率领的石苞残部才放着武兴和下辩不去,选择撤往白水就粮,目的就是防着汉军乘势夺取白水关,切断葭萌关与后方的联系,保住这个金牛道的总路口。
这么重要的军事要塞当然修筑得坚固无比,同时在接纳了石苞残部之后,白水关的守军数量也达到了一万四千来人,基本可以确保白水关的安全,所以在收到了汉军绕过关城直取白水的消息后,石崇、唐彬和晋廷梓潼太守皇甫晏也一致认定汉军不会真打白水,肯定会象之前一样绕过白水南下或者西进,心里并不是十分慌张。
然而石崇、唐彬和皇甫晏很快就发现他们大错特错了,汉军抵达了白水关附近后,不仅没有绕城而过,相反还在城外建立了一座相当坚固的营地,同时还分出人手上山伐木,赶造各种攻城武器。皇甫晏闻报也大为慌张,惊叫道:“贼军难道真要攻打白水关?他们不知道石老将军的残部已经撤回到了白水关,他们的兵力不占多少优势啊?”
“来吧。”身上戴孝的石崇咬牙切齿,说道:“贼军真来攻城最好,我们正好可以在守城战里多杀一些贼军士卒,为我父亲和兄长报仇。”
“我们得马上做好守城准备,还有向齐王求援。”唐彬十分冷静,又说道:“还有,鸟无头不行,我们还得尽快推举一个主帅出来统领全军,少将军,皇甫太守是梓潼太守,又是白水关的守将,我们的粮草军需全都得仰仗他供给,我们一起听他的号令指挥如何?”
虽然不是很乐意交出兵权,然而考虑到自己的威望难以服众,无权节制白水守军和掌握粮草分发,心高气傲的石崇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同意了以皇甫晏为主帅指挥全局,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皇甫晏的亲兵来报,奏道:“禀太守,有一人自称是我们大晋朝廷的侍中山涛,在贼军士卒的护送来到关下叫城,请求入城与你见面。”
“山涛?”皇甫晏听了傻眼,惊讶说道:“贼军士卒护送山侍中来城下叫城?山侍中怎么会在贼军军中?”
石崇和唐彬同样面面相觑,不明白山涛为什么会在汉军队伍里,然后出于好奇,皇甫晏还是同意让山涛入城见面,接着不一刻,身着便装的山涛就被领到了皇甫晏等人的面前,曾经长期在洛阳任职的皇甫晏和石崇也马上认出了来人不假,也都惊叫道:“山侍中?怎么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我是被陛下派来的。”
山涛苦笑回答,然后才把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前后经过告诉给了皇甫晏等人,又说道:“张志逆贼让我进城来,是请我给你们带两句话,第一是白水关对他过于重要,所以他就算考虑接受我们大晋朝廷的和谈,也必须得拿下白水关预防万一。”
“第二句话是带给少将军你。”山涛又转向石崇说道:“张志逆贼说了,他虽然在阵上斩杀了石老将军,但是他是为了国事才这么做,与石老将军并无私怨,所以他在战场上找到了石老将军的尸骸后,已经把石老将军入棺安葬在了阳安关西北的山上,少将军你如果愿意,可以随时派人去拜祭,也可以把石老将军的遗骸迁回祖籍安葬,他绝不阻拦。”
“假仁假义!”石崇怒道:“这个匹夫,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砍下他的狗头,为我的父亲兄长报仇!”
让众人意外,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竟然又有亲兵来报,呈上了一道书信说道:“禀太守,贼军又派了一个使者前来城下叫城,说是有重要的书信遗忘,请求我们城上的将士代为转递各给你,又说请太守你看完书信后,把书信交给山侍中带回去还给他。守东门的王将军把书信收下后,却发现是一道我们大晋朝廷写给贼军的国书,所以就派人赶紧送了过来。”
“什么?”山涛这一惊非同小可,站起来说道:“张志逆贼,怎么会把我们陛下的国书送来?他想干什么?”
皇甫晏、石崇和唐彬等人同样吃惊,赶紧接过那道书信打开细看,也马上发现这道书信的确是晋廷写给汉军的国书,上面还有司马炎的玉玺大印,然后皇甫晏和石崇等人再细看国书内容时,也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全都转向山涛问道:“山侍中,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坚守白水关,朝廷居然还要把金牛道归还给伪汉贼军?那我们的坚守还有什么意思?”
山涛满头大汗了,年轻气盛的石崇则怒气冲冲的追问道:“山侍中,这道国书是不是真的?难道朝廷真要把金牛道各处关隘拱手送给伪汉贼军?”
“这……,这……。”山涛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无可奈何的答道:“这是陛下的决定,我也是奉旨行事。”
石崇顿时脸色阴沉如水,唐彬面无表情,皇甫晏则是摇头叹气,也这才知道自己这一次就算守住了白水关,自己的太守位置照样不保,将来不知道何时才能捞到实权位置。
“这是张志逆贼的诡计!”山涛突然明白了张志的恶毒用心,喊叫道:“他故意请我入城带话,又故意在我入城期间把国书送来,目的是想证明这道国书不假,用来涣散你们的军心士气。皇甫太守,少将军,唐将军,你们千万不要上当,一定要全力坚守白水关啊!”
“那你呢?”石崇毫不客气的问道:“山侍中,我们守城期间,你怎么办?是回贼军营地吃方便面午餐肉,还是留下来和我们与白水关共存亡?”
山涛哑口无言,半晌才有气无力的答道:“少将军恕罪,老夫的职责在身,必须要回贼军营地。”
石崇再不吭声,只是在心里怒吼道:“那还打一个球?反正这座白水关是要被朝廷送人的!”
“还打什么打?反正是要送人的。”这也是皇甫晏和唐彬的心里话。
最后,山涛连酒没有和皇甫晏等人喝上一杯,直接就哭丧着脸出城回到了汉军营中,期间为了完成使命,山涛还厚着脸皮要回了张志派人送来的国书,然后在见到了张志时,山涛还近乎咬牙切齿一般的对张志说了一句话,“后将军手段高明,佩服,佩服。”
“彼此,彼此。”张志微笑答道:“贵国的皇帝陛下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和谈,目的是为了什么,以山侍中你的聪明睿智,难道真的看不出来?”
山涛不再吭声,只是在心里恶狠狠说道:“看你下一步怎么办?不管你答不答应,形势都只会对我们大晋朝廷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