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看到前方有滚滚浓烟升起,汉军骑兵屯长杨郯就知道又有百姓的村落遭殃了,也知道自己率领的汉军骑兵屯队找到目标了,虽然来不及确认前方到底有多少敌人,杨郯还是毫不犹豫的率领这支不满编的汉军骑兵屯队冲向浓烟升起的方向。
不满编的原因是两天前,杨郯率领的这支骑兵屯队遇到了一支兵力相等的晋军骑兵,双方恶战了一场后汉军骑兵主动撤退,杨郯也因此损失了九名弟兄。
很不幸,杨郯率领的这支汉军骑兵屯队运气不好,并没有象上次那样遭遇晋军的小股骑兵,而是十分倒霉的碰上了晋军骑兵的主力,所以杨郯等人才刚看到那个起火的村落,就马上看到村外的无数晋军骑兵,杨郯无可奈何,只能是赶紧勒马大吼道:“掉头,撤退!”
唱诺声中,这支不满编的汉军骑兵屯队士卒纷纷勒马,紧急掉头准备撤退,可惜这么做已经晚了,那支数量庞大的晋军骑兵已经发现了杨郯一行,立即拍马向着这个方向冲来,还靠着更加娴熟的骑术和更加丰富的经验,迅速拉近了与汉军骑兵屯队的距离,“杀光汉贼”的口号声,也早已响彻了收割后的田野。
“散开!马上散开!”
杨郯在冲锋中大吼,依照命令,汉军骑兵在冲锋疾驰中互相拉开距离,而与此同时,经验更多战马更好的晋军骑兵大队,也距离汉军骑兵只剩下了一百余步,晋军骑兵的得意吼叫声音,也已经清楚传入了汉军骑兵将士的耳中,“站住!汉狗!给乃翁站住!投降不杀!”
冷静的观察自军队伍情况,见近百名部下已经在冲锋中逐渐排成了一个巨大的‘一’字,杨郯再不迟疑,立即一边喝令亲兵挥动令旗,一边吼叫着把手伸进马上布囊,抓起了一把扎马钉往后抛掷,“撒扎马钉!”
和杨郯一样,其他的汉军将士也是纷纷伸手入囊,抓起一把把扎马钉往后抛掷,尽量让总有一支尖刺朝上的扎马钉布满田野,后面跟来的晋军骑兵看了大惊,赶紧纷纷大吼道:“小心脚下,有扎马钉!有扎马钉!”
吼叫无用,高速冲锋中,依然还是有一些倒霉的晋军战马不幸踩到了扎马钉上,惨嘶着人立而起,把还没有装备双踏马镫的晋军骑兵掀下了战马,同时也造成了一定的队形混乱,导致一些晋军骑兵互相碰撞,人仰马翻,冲锋势头也为之一顿。
乘着这个机会,杨郯又迅速命令亲兵挥动令旗,招呼部下向自己靠拢避免落单,汉军骑兵也依照赵云留下来的突骑之法迅速收拢队形,组成了一个自然形成的锥形阵,跟随着杨郯全力向着北面的雒城方向逃窜。晋军骑兵则小心越过扎马钉雷区,继续全力追击,红着眼睛要把这些卑鄙的汉军骑兵全部杀光宰绝。
骑术和经验的差距始终存在,高速冲锋中,晋军骑兵依然拉开马弓,放箭射杀同样没有装备双脚马镫和高桥马鞍的汉军骑兵,也成功的把几名汉军骑兵射落下马,而这些不幸落马的汉军骑兵将士也全部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趾高气昂的晋军骑兵乱刀分尸,然后尸骸还会遭到战马践踏,死得没有一个不是凄惨无比。而汉军却全无还手之力,只能是全力的冲锋逃命,在非死即生的残酷激战中锻炼骑术。
付出了十余名士卒的代价后,汉军骑兵还是侥幸逃到了雒城城下,在城中守军弓弩接应下过桥入城,摆脱追击,而进城之后翻身下马时,汉军骑兵不管骑手还是战马,全部都是汗水淋漓,个别人的双腿之间,还隐隐可以看到血迹。
汉军的骑兵副将兼教官赵统很快出现在了杨郯等人的面前,了解了战斗的情况,又在地图上标注了晋军骑兵主力出现的地点后,赵统对杨郯等人说道:“干得不错,虽然损失了十三名将士,但你们也在战斗中学到了实战经验,算是值得了,要再接再厉,千万不要象我一样,明明有着一个骑兵名将的父亲,从小就学习骑术和骑兵战术,但是因为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在魏贼南下的时候,只能是跟着陛下投降,丢人啊。”
没错,汉军骑兵是在练兵,拿命练兵!
这个决定也是张志亲自做出的,晋军在绵竹北部没有捞到什么便宜,为了逼迫汉军主动北上决战,也为了削弱汉军的整体实力和打击益州军民的军心士气,石苞果断命令晋军骑兵绕过绵竹乃至绕过雒城南下汉军腹地,烧杀劫掠益州腹地的百姓村落,疯狂屠杀抱着侥幸心理不肯入城避难的益州百姓,攻打益州中小地主修建的庄园坞堡,妄图将成都北部的精华地区化为一片焦土。
为了打击晋军骑兵的嚣张气焰,也为了在实战中历练汉军骑兵,张志也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断然决定派遣骑兵南下,以雒城为总部,以曲屯为编制,以秋收后的成都平原为战场,与晋军骑兵展开机动作战,遇上小股的晋军骑兵就杀就拼,遇上晋军骑兵大队就逃就跑,在残酷的实战中锻炼汉军骑兵的骑术和骑战,积攒骑兵战的经验,同时也多少给晋军造成一点损失,让晋军的活动不敢过于猖獗。
很多汉军骑兵因此而英勇牺牲,惨死在了凶狠残暴的晋军骑兵刀下,而更多的汉军骑兵则在残酷的战争中逐渐积累起了实战经验,以雒城为圆心的上百里范围内,也经常可以看到汉晋两军骑兵你追我赶,你砍我杀,经常可以看到一支支小股的骑兵捉对厮杀,也经常可以看到无数的晋军骑兵前堵后追,疯狂砍杀数量和实力都不如他们的汉军骑兵。同时靠着诸葛村夫留下的扎马钉,汉军骑兵也给晋军骑兵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取得了一点勉强说得过去的战果。
期间有一件事也让晋军骑兵非常奇怪,那就是他们虽然在数量和质量上占据优势,也打算抓几个俘虏树立榜样,审问敌情,然而汉军骑兵却通常都是宁死不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不管处于多大的劣势,汉军骑兵都会尽全力逃回雒城总部,意志之顽强,即便是晋军骑兵的老对手羌胡骑兵都不能相比。
当然,这些晋军骑兵如果能够有幸尝到汉军骑兵的伙食,就什么都不奇怪了。
这么做的结果也注定了汉军骑兵的损失惨重,区区半个多月时间里,就已经有超过四百人的汉军骑兵永远躺倒在了益州的土地上,然而情况禀报到张志的面前后,张志却是咬着牙齿说道:“损失过了八百再告诉我!我要的不是摆设吉祥物,我要的是能打能杀能拼的大汉骑兵!”
张志面临的压力不仅仅只是汉军骑兵的大量损失,还有民间的惨重损失,半个多月时间里,汉军腹地已经有上百个益州村落化为了灰烬,期间还有三个地主庄园被晋军骑兵攻破,共计超过四千的百姓被晋军骑兵残忍屠杀,益州百姓因此怨声载道,刚刚才重回汉军治下的益州世家大户也人心动摇,不断出现为了自家安全而暗中向晋军请降者,民心士气都受到了不小影响。
形势依然还在继续恶化,张志咬牙苦撑着腹地损失的时候,东边的巴西郡又传来了坏消息,看到晋军后军大举南下后,益州的顶级豪门充国谯家非但没有支持汉军抗击晋军入侵,还组织了一支数量超过六千人的私兵西进,由大汉忠臣谯周的次子谯贤亲自率领,带着大量的粮草军需屁颠屁颠的跑来给晋军帮忙,出人出钱出粮帮着晋军攻打汉军,屠杀益州同乡。
不止是充国谯家,汉军派往巴西郡的细作还同时回报,说是另一个益州顶级豪门阆中黄家也出动了两千多私兵,由黄权的孙子黄涡亲自率领,也带着许多的粮草军需加入了谯家组织的勤王大军,从巴西赶来涪县给晋军帮忙。结果听到这点,不要说何攀、杜轸和文立等益州世家子弟了,就连张志都有些沉默,半晌才强笑道:“被逼的,我敢打赌,阆中黄家绝对不会象谯家这么忘恩负义,铁了心给晋贼帮忙。”
“可是后将军,黄家最起码应该派人来给我们打一个招呼吧。”阎宇闷闷不乐的说道:“先主对阆中黄家的恩情何等深隆,此前黄涡也当着我们的密使亲口答应过,只要我们进兵巴西,他就马上率领全族归汉,现在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出兵给晋贼帮忙,突然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墙头草也未免倒得太快了吧?”
“或许使者还在路上,亦或许晋贼和谯家把黄家盯得太紧,黄涡不敢暗中遣使。”张志随口回答,又说道:“没关系,反正益州的世家之中,只有南充国的谯家我不会宽恕,黄家就算不打招呼就直接倒向晋贼,将来他们只要倒戈归来,本将军还是照样倒履相迎。”
事实证明黄权的孙子黄涡确实没有忘记刘皇叔的活命大恩,才刚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就有一名神秘男子来到了汉军营地的门前求见张志,表明身份说他是阆中黄家派来的密使,张志闻报大喜,赶紧在第一时间召见了这名叫做黄炝的黄家密使。
黄炝说话十分直接,刚给张志行完了礼就直接说道:“后将军恕罪,小人原本早就应该抵达绵竹的,但是后将军想必也知道,晋贼骑兵现在正在四处见人就杀,所以小人不敢白天行路,只能是昼伏夜行,白天找隐蔽地方躲起来,晚上摸黑赶路,所以耽搁了时间,请后将军宽恕。”
听到这样的解释,张志当然是万分欣慰,赶紧表示没有关系,黄炝也这才呈上了黄涡写给张志的亲笔书信,可惜书信的内容却没有多大营养,无非就是黄涡告诉张志说他之所以出兵给晋军帮忙,完全是因为巴西郡的晋军和充国谯家联手逼迫,汉军目前又腾不出手来给他帮忙,所以他不得不和晋军虚与委蛇。
此外,黄涡当然少不得表示他从没忘记蜀汉朝廷对黄家的大恩,承诺到了涪县与晋军会合后,会自带干粮给汉军充当内应,随时禀报晋军的重要军情,还有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反正归汉。同时黄涡还无比勇敢的在书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下了手印,以此表示他对汉军的坚定信心和支持决心。
看到黄涡的签名和手印,张志当然又是欣慰一笑,然后向黄炝问道:“黄壮士,你是黄尚书的什么人?能让黄尚书如此信任于你?你知不知道,这道书信一旦落入晋贼手里,黄尚书可就有身死族灭的危险啊。”
“回禀后将军,小人本来有幸与你同姓,原名叫做张炝。”黄炝如实答道:“只因家主仗义施援,曾经救过小人的全家性命,又把小人全家养在他的庄园中极尽厚待,所以小人才主动请求改姓为黄,也正因为小人受过家主的活命之恩,家主才把这道书信交给小人。”
“原来是黄涡养的死士。”张志心中嘀咕,又说道:“黄壮士,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大汉军队的羽林军屯长了,待本将军破贼,你的家主归汉之后,你就回来上任。”
黄炝一听大喜,赶紧向张志顿首拜谢,又问道:“敢问后将军,可有书信或者言语带给小人的家主?小人担保一定送到。”
张志盘算了片刻,然后说道:“黄壮士,你的家主正在率军西进涪县,我要你不管想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在你的家主抵达涪县前与他见面,然后带一个口信给他……。”
与被迫虚与委蛇的黄家不同,大汉忠臣谯周的家族当然是死心塌地的支持晋军灭汉,所以这一次谯周的次子谯贤不仅尽量带来了谯家的私兵,还带来了数量远超黄家的粮草和军需,目的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大晋朝廷知道老谯家真正忠心的究竟是谁,还有就是帮着晋军赶紧干掉张志这个主动继承了蜀汉衣钵的益州祸害,免得汉军又打赢了这场大战,找老谯家秋后算账。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与黄家的私兵携手西进期间,谯贤自然少不得埋怨黄涡的吝啬小气,居然只组织了两千多人的私兵给晋军帮忙,也对黄涡已经尽了全力的解释嗤之以鼻,直接说道:“玄初,都是巴西人,我们两家各有多少田户谁不知道谁的情况?你就尽管留一手吧,到了大晋军队攻破成都以后,我看你能捞到多少封赏。”
“我不求封赏,只求安稳度日。”黄涡回答得颇为由衷,说道:“如果不是仲勤你一劝再劝,其实我连这个热闹都不想凑。”
“恐怕你心里更希望伪汉贼军获胜吧?”谯贤心中冷哼,除了决定加强对黄涡的暗中监视,心里还万分期盼,暗道:“我们谯家的私兵已经算是倾巢而出了,又带来了这么的粮草军需,石大帅就是再摆架子,也应该亲自出营迎接一下我们吧?”
石苞也没有让谯贤失望,数日后,当他和黄涡带着私兵粮草抵达了涪县附近,向晋军斥候表明了来意后,再领着私兵和粮草来到了晋军大营门前时,石苞竟然真的大开营门,亲自率领晋军众文武出营迎接益州两大豪门的代表谯贤和黄涡。结果看到石苞的帅旗出营,谯贤当然是欢喜得手舞足蹈,忙不迭的向黄涡说道:“玄初,看到没有?石大帅太给面子了,竟然亲自出营来迎接我们。”
“那还楞着干什么?”黄涡也突然表现得十分热情,立即下车说道:“仲勤,快,我们一起去给石大帅行礼去。”
谯贤答应下车,然后黄涡还迫不及待,一把拉起了谯贤就往前飞奔,可是在距离石苞还有三十多步远的时候,黄涡又突然猛的一拉谯贤,一边双膝跪下,一边飞快说道:“仲勤,快,石大帅如此抬举我们,我们应当膝行过去给他行礼。”
“玄初,你太夸张了吧?这么远就膝行过去?”
谯贤苦笑,可是看到黄涡已经这么做了,谯贤也只能是赶紧双膝跪下,然后和黄涡一起以膝盖代替双足,膝行着迎向站在众人前列的石苞,石苞见了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来亲自搀扶谯贤和黄涡,连声说道:“二位先生太过了,太过了,老夫何德何能,如何能受你们的如此大礼?”
黄涡不吭声,只是向石苞连连顿首磕头,谯贤则是嘴巴象抹了蜜一样的回答,“大帅言过,是晚辈等何德何能,敢劳烦大帅你亲自出营迎接?晚辈谯贤不才,甘愿为大帅效犬马之劳,还望大帅不嫌晚辈卑鄙,开恩收录。”
言罢,为了不让黄涡把自己比下去,谯贤当然也是连连顿首,石苞慌忙阻拦,又亲手把谯贤和黄涡一一搀起好言夸赞,黄涡也这才乘机偷看石苞身后晋军文武的反应,见大部分的晋军文武大都神情冷漠,甚至还有人面露不屑,黄涡也顿时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张志的嘱托,忙又向那些晋军文武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不消多说,看到益州两大豪门代表对石苞行如此大礼,然后一个嘴巴象抹了蜜一样的疯狂讨好石苞,一个只是向自己拱手为礼,石苞身后的中正子弟自然个个心中大怒,孙楚还忍不住凑到了王琛的耳边低声说道:“监军,小心啊,巴西郡可是位于涪水之东,我们的内奸也是和伪汉贼军约定好了以涪水为界,平分蜀地的。”
王琛不吭声,只是在心里说道:“本官给陛下的密奏,也该送到洛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