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县之战,汉军的战术方针谁都看得出来,那就是全力坚守,然后有机会就出兵反击,没机会就利用粮草优势耗退魏军,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弄险出战。
汉军也是没有办法才采取这么被动保守的战术,三国前期时,受限于各种客观条件,各路军阀麾下的士兵能够得到的军事训练普遍不足,军事纪律也比较差,能够同进共退不溃散就已经算是精兵,所以经常出现在万军之中直取敌人上将首级的战术,也经常能够靠着一条奇谋妙计以少胜多,靠着一员大将的神勇发挥以弱胜强,这才给了猛将谋士得以大展拳脚的空间和机会。
三国后期就完全不同了,士卒越打越精,魏蜀吴三国都出现了完全脱产的职业军队,纪律问题也得到了很大改善,导致个人的军事能力比重大大下降,同时率军作战的各国将领也越打越狡猾,普遍都是未虑胜先虑败,各国之间每遇战事,也都是优先考虑比拼人口、经济和后勤国力,几乎很难出现出奇制胜的机会,所以猛将智囊也就逐渐没了发挥的空间。
曹魏还把这一套玩得最为炉火纯青,除了遇到攻坚能力为负的东吴军队,时不时的以少敌多之外,每次遇到战斗力较强的蜀汉军队,都是拼命调集数量远超蜀军的兵力全力坚守,据险而守,用坑爹的秦岭山路耗退国力薄弱的蜀汉军队,南下伐蜀时更是四路出兵,用兵力数量活生生的压垮可怜的苦姜和更加可怜的蜀汉将士。
张志和汉军目前也遇到了这样的难题,魏军即便在谷昌留下了两千军队保卫粮道,兵力也仍然多达三万两千余人,战术方面更是小心谨慎,丝毫不给汉军任何突出奇兵的机会。而汉军的兵力不仅只有一万八千余人,还得分出三千守卫味县城池,再刨除必须留守营地的军队,汉军最多只能出动一万二三的军队和魏军野战,无论怎么打兵力都处于绝对劣势,再加上本钱单薄输不起,汉军当然也就更加不敢弄险。
也正因为如此,还没等魏军开拔至建宁境内,才刚决定在味县打这一场会战,经验丰富的霍弋、爨谷和杨稷等蜀汉老将就已经极力主张执行这一战术方针,同时霍弋还一再警告张志,说除非魏军方面犯下大错露出致命破绽,否则绝对不能考虑出战,只要能够守住味县耗退魏军,就已经算是取得了胜利,也足以稳定南中民心,争取更多目前还处于观望状态的南中大姓豪强支持,给汉军创造更进一步的发展壮大机会。
相反的,倒是战场经验远远不及霍弋、爨谷等人的赵全和吴麻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汉军可以冒险一战,利用纸甲、松树炮和逐渐开始装备给汉军精锐的灌钢武器,在战场上给魏军一个惊喜,吴麻更是直接表示,如果张志同意出战,他愿意再一次率军先登,直接冲击魏军的阵地正面,丝毫没有惧怕过兵力远胜自军的魏军。
对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术建议,张志始终没做任何表态,仅仅只是在行动上遵循霍弋等人的意见,利用坚固的营垒消耗了部分魏军兵力,也打退了魏军的两次大规模攻坚,然而就在霍弋等人认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时,打退了魏军第二次强行攻坚的一天之后,张志却突然召集汉军文武,宣布了一个惊人决定……
“传令全军,全力备战,明日出兵,与魏贼决一死战!”
听到这个决定,赵全、吴麻和刘聚等汉军激进派当然是马上喜形于色,霍弋、爨谷和杨稷等人却无一不是大吃一惊,杨稷还直接惊叫出声,说道:“都督,末将没有听错吧?你要出兵决战?”
“你没听错,我是要出兵决战。”
张志不动声色的回答,让杨稷和爨谷更加傻眼,霍弋也急了,忙说道:“都督,别怪老夫倚老卖老,你怎么会突然想起出兵决战?我们有这个必要这个险吗?我们的营地坚固,还有城池可以退守,粮食方面你更是保证一年都吃不完,魏贼军队却是粮草转运艰难,南中大姓也普遍持观望态度,不敢拿出大批粮食供给魏贼军队,我们完全可以轻松耗退曹魏贼军,何必还要冒险出战,赌上我们不多的本钱?”
“老将军,晚辈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也知道我们可以轻松耗退贼军,但晚辈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一味的被动坚守,肯定难获大利,只有奋勇出击,才能给我们打出一个光明未来。”
张志摇头,神情严肃的说道:“晚辈也知道,守营耗粮,我们是可以轻松耗退曹魏贼军,但是将来呢?看到曹魏贼军是被我们耗走,而不是被打退,南中七郡那些还没有归降的城池官员,谁敢乖乖的重回大汉,听从我们的号令指挥?谁不怕曹魏贼军将来带着更多的军队和粮食卷土重来?那些南中的大姓豪强,又有谁敢真心的支持我们?”
“所以我们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坚决出战,用武力正面打败曹魏贼军,让南中的官员百姓和豪强大姓看到我们有战胜魏贼的实力,南中七郡那些还没有归降的城池才敢放心归汉,那些南中的大姓豪强也才会对我们建立信心,放心的支持我们保卫南中,保卫他们的财产和土地,这样我们才可以更进一步的增强实力,迎接曹魏的下一次南征,将来也才有反攻成都和光复益州的本钱!”
指出这些情况后,张志又说道:“还有,曹魏贼军这次带来了许多被迫投降的大汉旧卒,他们中间有很多人肯定愿意重回大汉,只不过对我们信心不足才不敢采取行动,所以我们只要在战场上正面打败了曹魏贼军,让他们对我们生出信心,这些比金子还宝贵的大汉老卒才敢放心的投降归汉,成为我们的得力臂助!”
“所以,这一场仗必须得打。”张志的声音更加低沉,说道:“只有在正面打败了曹魏贼军,我们才能够彻底打破僵局,为我们打出一个光明远大的前景未来!”
听到这话,之前就主张出战的赵全和吴麻等人自然连连点头,都认为张志说的是至理,霍弋则皱眉说道:“都督,你说的这些道理,老夫当然也懂?但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冒险出战,我们有这个把握一定取胜吗?”
“有!”
张志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不错,出营决战,魏贼那边是可以出动至少是我们一倍的兵力,但我们却有着四个优势!一,能够与诸葛筒袖媲美铠的纸甲!二,可以瞬间扫空敌人前排士卒的松树炮!三,可以轻松洞穿铁甲的灌钢武器!第四,士卒体力!这四个优势加在一起,我们不但有取胜把握,把握还相当之大!”
“还有,我们的士气也非常高昂。”张志又说道:“老将军你难道没有看到,因为我们的伙食太好,士卒的体力充沛,精神旺盛,我们的将士求战欲望普遍都十分强烈,两次守营战和前些天的填壕战,如果不是军法约束,我们的将士早就杀出去斩首立功了,所以出营决战,我们的将士必然人人争先,个个奋勇,正面破敌,肯定不在话下。”
张志这话绝对不是吹牛,堪比二战霉菌的伙食滋补之下,汉军将士早就被滋补得满身精力无处发泄,又贪图小罐午餐肉和速达面馆的奖励,汉军队伍中要求出战的呼声到处都是,士气斗志都十分昂扬。
除此之外,三七的出现也是汉军将士士气大振的一个重要原因,守营大战期间,不幸受伤的汉军将士只要内服外敷蒙古大夫高正找来的三七粉,伤口都能够神奇的迅速止血,让汉军将士的痊愈速度大为加快,也让汉军将士受伤后的死亡率大为下降,更让汉军将士可以后顾无忧的奋勇杀敌,汉军将士的勇气斗志自然也随之大为增长。
身在营中,霍弋当然也很清楚自军目前的士气确实非常高昂,所以见张志的出战态度坚决,霍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头说道:“既然都督决心已定,那就打吧,能够在正面杀败魏贼,确实比用守营战耗退魏贼更能激励南中民心,让南中的军民百姓更加放心的支持我们。”
霍弋都开了这个口,杨稷和爨谷当然更加不会反对,也全都点头支持了张志的这个决定,然后爨谷又问道:“都督,那这一战,你打算如何打?”
“主动寄书约战,约牵弘明天出兵和我们决一死战。”张志答道:“魏贼远来,粮草转运艰难,又两次攻坚不克,肯定十分贪图决战,我们主动约战,只要不出意外,牵弘一定不会拒绝。”
“但还有一个大问题。”张志又主动指出自军隐忧,说道:“决战之时,魏贼肯定会逼迫大汉降卒打前锋,让我们和曾经的大汉将士自相残杀,如果大汉降卒冲击我们的中军正面,我们的松树炮和灌钢武器就有可能提前暴露,让魏贼生出警觉乃至果断退兵,不给我们削弱他们真正主力的机会。”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引诱魏贼把大汉降卒用于侧翼战场,让我们的侧翼军队牵制住大汉降卒,为我们的中军主力赢得与真正的魏贼直接交手的机会,不做无用功的直接重创魏贼。”
“那如何才能做到这点?”
爨谷赶紧又问,张志则莞尔一笑,转向霍弋说道:“老将军,霍爷爷,这事情就只能是麻烦你了,晚辈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明天的决战,晚辈想请你……。”
张志才刚把自己的打算说完,杨稷和爨谷等人就已经是满脸苦笑,赶紧去看霍弋的神情反应,霍弋则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须,然后用手指着张志说道:“登元,幸亏老夫的孙子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不然的话,他现在就能跳起来和你拼命!”
“老将军恕罪。”张志拱手谢罪,苦笑说道:“晚辈也知道这么做有些冒险,但是晚辈没办法,我们军队里,也只有老将军你能够担得起这个诱敌重任,所以无法,晚辈也只能是斗胆恳请老将军如此行事了。”
霍弋笑笑,叹气说道:“那就这么办吧,谁叫老夫命苦,追随了你这么一个不知道尊老爱幼的都督?不过你可要把握好分寸,老夫今年才六十岁,还没有活够。”
张志满口答应,心里却说道:“战场上刀箭无眼,也要看你自己的运气,好在我不打算娶你孙女,倒也用不着担心你那个小辣椒孙女真的不愿意嫁给我。”
不消多说,正午的时候,汉军使者打着白旗来到了魏军营中,把张志亲笔所写的约战书呈递到了牵弘面前后,正在为汉军营垒过于坚固而烦恼的牵弘和田续等人,当然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一度不敢相信这世间居然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汉军明明有城池营地可守,粮草补给也不存在问题,居然还敢主动约战?
惊讶过后当然是激动万分,回过神来后,牵弘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在张志的约战书上批复了一个大大的‘战’字,然后扔回给汉军使者,咆哮道:“回去告诉张志小儿,明天上午巳时三刻,味县南郊,决一死战!谁敢失约,谁就是狗娘养的!”
“多谢大帅,望大帅言而有信,千万不要效仿贵军逆贼邓艾那样的无耻小人,每次答应决战,到时候都当缩头乌龟。”
按照张志的指点,汉军使者拱手回答,牵弘则是哈哈大笑,说道:“放心,本大帅不是那个邓结巴,每次说话都是放屁!”
汉军使者再次拱手道谢,然后告辞离去,结果亲兵把汉军使者带走之后,牵弘和田续等人当然都是一起鼓掌大笑,庆幸自军碰上了这样的难得好事,惟有杜鑫比较冷静,向牵弘拱手说道:“大帅,是否慎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张志小儿主动约战,肯定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我军将士却对这场决战毫无心理准备,贸然应战的话,只怕难以发挥将士全力。”
“那又如何?”牵弘傲然说道:“就凭张志小儿手里那群乌合之众,就算准备得再充分再周全,又岂能是我们大魏王师的对手?”
“杜将军,你怎么胆小到了这个地步?”早就对杜鑫不满的田续乘机讥讽,又说道:“我军远来,粮草转运艰难,那些南中大姓豪强嘴上答应支持我们,实际上扣扣嗦嗦的只是一点一点给我们送粮草,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的粮草就会出现问题,不抓住这个机会乘机决战,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见牵弘的态度坚决,又知道这个机会确实难得,杜鑫也象劝阻张志的霍弋一样毫无办法,只能是勉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大帅决心已定,那末将等率领士卒奋力死战就是了。”
“这就对了。”牵弘满意点头,又说道:“明天出兵决战,那些蜀人降卒依然由你统领,让他们冲在前面打前锋,先和贼军耗到一定程度,然后我们再出动主力一锤定音。还有,赶紧传令全军,立即着手备战,明日辰时三刻出兵,北上去把张志贼军杀一个片甲不留!”
就这样,在魏军主帅牵弘本人都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经过半个白天的匆忙动员和战前准备后,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时,饱餐了一顿勉强放了几颗盐粒的粗糙米饭后,魏军还是出动了两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北上开拔,与主动出营南下的汉军主力会战于味县南郊。
不过即便对这场会战的心理准备不足,魏军的优势依然十分巨大,因为汉军方面出动南下的军队,仅仅只有一万两千余人,兵力连魏军动用的一半都不到,所以牵弘也没客气,毫不犹豫的就布置了一个方便军队轮流出击的巨型方阵,让杜鑫统领七千蜀汉降卒居前,以便充当炮灰,为魏军消耗汉军兵力创造战机。
魏军排兵布阵的同时,汉军方面当然也在排列阵形,结果让牵弘放声狂笑的是,在兵力不到自军一半的情况下,菜鸟张志竟然还不懂得集中兵力,居然把兵力分散使用,分出六千兵力在中军两翼布置了两个寻常方阵,自己则率领六千主力在中军阵地上布置了一个适合进攻的锥形阵。
“居然还敢分兵?居然还敢分兵?张志小儿,看来赵括马谡都比你强得多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敢分兵布阵?”
牵弘大声狂笑的时候,到近处探察敌情的魏军斥候快马也已经飞马回来禀报敌情,向牵弘奏道:“启禀大帅,贼军两翼之将情况已经探明,贼军左翼的统兵将领是霍弋,右翼的统兵将领是爨谷!”
“啥?”
牵弘一楞,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北面的汉军左翼阵地,惊讶说道:“张志小儿,竟然让霍弋老儿独自领兵三千列阵左翼?他想要霍弋老儿的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