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834113/
在同一个雨棚下,人们却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悠扬的笛声中。
有人看到了遥远的故乡,家门口的那条小路,蜿蜒曲折,伸向远方。
推开阁楼小窗,看到的是一座座山,绵延起伏。
恍惚间,看到爸爸在田地里面干活,挥汗如雨下,声音却很爽朗。
妈妈背着一篓猪草,戴着被汗渍浸泡无数次,颜色变得有些深暗的草帽,从田野里回来。
如今,这一切荡然无存。
有人看到了故乡的夜。
故乡的夜很黑,黑得只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北极星闪耀着光,风吹得很轻,蛐蛐声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好像在催人入眠。
漫漫星河里,故乡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故乡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像是没来过。
有人看到了从镇上长到村里的那两排茂盛的柳树,村口那块掉落了半截的村牌,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果树,院子里奶奶晒的核桃和辣椒,菜园里种的菠菜。
有人看到了故乡那一大片柏树林,阵阵柏香,给人一种凝神静气的感觉,柏树上的柏子炸开,轻轻抖一抖树枝,手心里会落入半把柏子。
走过柏树林,有几棵白杨树,白杨树的旁边以前是个涝池,如今长满了槐树,郁郁苍苍。
有人看到了老家的路,被荒草覆盖,草长得很厚,老家的土门楼也长满了蒿草和小野菊,人去楼空。
有人思绪回到关中典型的地坑庄子老家,从崖畔看下去,院子里已经荒芜。
院里的杂树,已经长得和崖畔差不多高了,崖边的老梨树叶子落得所剩无几,火晶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
灯笼高挂,当年的人呢?
打麦场边上那几颗马莲枣树,在荒芜的蒿草中,长得有些许孤独,缺少一些生命的气息。
枣树下面是孩提时的游乐场,伙伴们一起坐在枣树下吃枣。
马莲枣很甜,吃完后,孩子们比赛吐枣核,看谁吐的远。
吐着吐着,人就都散了。
“老板,多少钱一个?”吹完陶笛,杨帆询问老板。
老板跟周围的人一样,像是浑然未察觉到,已经曲终人散。
“小伙子,你吹的是什么曲子?”被杨帆这么一问,老板这才第一个惊醒过来,似乎听不到杨帆的问话。
“故乡的风景,或者叫故乡的原风景更好吧,毕竟我吹的只是过去,还没过去的,我也吹不来。”杨帆回答道。
“故乡啊。”
“原来是故乡。”
“老家……”
老板跟许多人一样,如迷惘中的行人,奔走大半辈子,找不到方向,如今得到了指引,大受感动,就想给杨帆这个民间艺人施舍点钱。
毕竟刚才听人家吹了这么久,不给点钱,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有人四处查探,看地上有没有摆碗。
有的话,扔几块钱准没错。
错也没事,图个心安。
原本,故乡的痕迹,在岁月的洪流中,慢慢荒芜,一天天淡去。
现在,仿佛又悄然无声地回来了。
没有别的原因,是因为雨棚里的那个犯人。
长得像犯人,太令人嫉妒了,应该进去。
“不要钱,这个陶笛送给你了。”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生活压力很大,儿子要上学,女儿要看病,但他愿意慷慨一次。
主要是这个陶笛也不值几个钱,要是几百,他就舍不得慷慨了。
慷慨了他人,委屈了妻女。
人不为己,也要为家人,否则就天诛地灭了。
“不用,我……”看了一眼旁边眼冒心星的女朋友之一柳月月,杨帆说道:“我女朋友家不缺钱。”
柳芊芊反应快,连忙拿手机扫码,准备替杨帆付钱。
“老板,多少钱?”扫到二维码后,柳芊芊忙问道。
老板不说数字,她不知道输入多少金额。
“不用,真的不用,这个笛子跟你男朋友有缘。”老板摆手。
柳芊芊心里美滋滋的,当着姐姐的面,她被人说成是杨帆的女朋友。
姐姐都没这个待遇呢。
于是,她善心大发:“我们不缺这点钱,真的!老板,多少,你说个数。”
“真不用,现在听歌,一些垃圾歌曲都能上榜,还收费。你男朋友这首曲子,只听一遍,就值一个陶笛钱。”老板大气道。
杨帆笑道:“老板,我是乐器大师,你要这么说,这里的民间小乐器跟我都有缘。你说个数吧,不然我们只能扔一百块钱就走了,但我觉得我会吃亏,你的笛子不值这个价钱。你不会让我吃亏的,对吧?”
这时。
“老板,我刚才听完整首曲子,这一百块钱,当是我付的版权费,给这个小伙子买了。”一个看起来像个贵妇人的女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大红票子,放到摊子上。
老板连忙捡起大红票子,想塞回去,但奈何摊子有点大,他够不着对面的人,急了:“太多了太多了,不争了,给我三十就行。”
贵妇人没接票子,转身走进雨中。
听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你去哪?别走啊,我给你找钱!”老板举着票子大声喊道。
贵妇人没回头,渐行渐远。
她想回一趟故乡。
现在的她觉得,无论时光如何洗涤岁月,故乡永远是心中的牵挂。
家住青山下,门前芳草多。
半生流离,丈夫中年病故,儿女成家,远走高飞。
唯有家中老母,永远在故乡等着亲人归来。
“妈妈,我明天的飞机,回家去看您。”
“啊?妮儿,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的事,老公死了,气不到我,佳佳跟我一样,嫁到天边去,也气不到我,多多上大学跑去南方,毕业没回来,在那边成家,我想让他气,他也气不到。”
“妞妞,你肯定是受委屈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看不开,我不需要你回来看。有空多去看看佳佳和多多。”
“不去,他们不需要我。”
“你看吧,又跟孩子怄气,还说心里没委屈。”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还瞎操心那么多作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