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山村,一地干尸,猩红血池,阴森祭坛。
一个身着文士服、面白无须,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屹立祭坛之前。
当祭坛上空血影一闪,现出一条仿佛“倒悬血河”般的身影时,那年轻男子立时拜倒在地,恭声道:
“臣,司马懿,恭迎主公圣驾。”
那倒悬血河般的身影,以一对宛若鲜血漩涡的眼窝凝视着年轻男子,声线飘渺地说道:
“如何?”
年轻男子恭声道:
“已经查到了。那倪昆在凡俗民间,并无名声流传,不过在佛、道、魔三派高层,以及朝廷要员之中,倒颇有几分知名,甚至颇得秦始皇帝看重……”
血河身影打断年轻男子话头: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倪昆在此方天地,着实做下不少大事。一年多以前,倭国入寇辽东,倪昆仅携几名侍女赶赴辽东,一举荡平数万倭军,更收降……”
血河身影淡淡道:“这也不重要。”
年轻男子恭敬道:
“那倪昆曾于北地草原,灭杀夜王,荡平尸鬼。又在华山斩徐福,终南灭黑山,后又去太原,灭掉了被大天妖、大天魔附体的李建成、李元吉。之后再上草原,毁灭机械军团。继而再往倭国,收服大筒木辉夜……据臣所知,以上数位,似乎皆是长夜宗圣子殿下之奴仆。”
血河身影冷哼一声:
“那倪昆何止灭杀了黯无极的人?他连我的人也灭掉了。数日之前,祖国人也死在了他的手上。不过倘若仅仅只是能在凡俗天地所向无敌,那倪昆似乎还远不足以令黯无极忌惮如斯。你可查出,他究竟有何蹊跷?”
年轻男子惭愧道:
“恕臣无能,那倪昆乃是近两年来,方才崭露头角。在此之前,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根脚,亦不知他师承何人,在何方修行。”
血河身影缓缓道:
“可知他施展过哪些神通?”
“臣未曾亲眼见识其出手,只从一些见识过他出手的人口中,听说过只言片语的描述。听闻那倪昆有御剑之术,可手发雷霆闪电,亦可元神出窍,斩敌元神。还能树起无形墙壁,抵挡几乎任何攻击,还可展开领域,将敌人强行拖入他的领域之中……”
血河身影沉默一阵,说道:
“神通如此庞杂,可知他根本功法是什么?”
年轻男子摇头:
“无人知晓其根本功法,他似乎什么都会。正、佛、魔……各种功法,乃至种种看似互相冲突,水火不容的神通,他似乎都能信手拈来。”
血河身影那对鲜血漩涡般的眼窝微起波澜,低声自语:
“什么都会……互相冲突、水火不容的神通,亦能信手拈来吗?”
沉吟一阵,血河身影又道:
“那倪昆可有什么爱好?”
年轻男子斩钉截铁:
“其人好色,非常好色!”
“哦——”血河身影拖长语调,轻哦一声,缓缓说道:“他喜好男色还是女色?爱好哪种类型?”
“其人只嗜好女色。至于类型……只要足够美丽,身姿、气质皆属上乘者,他几乎来者不拒。”
“有爱好就好……”血河身影缓缓说道:“我正好还有一件‘收藏’,本打算送给黯无极,换他一件宝物,现在便先给你送来。你知道怎么做吧?”
“无需主公费心,臣心中已有定计。”
血河身影轻嗯一声,又问:
“你来此方天地已有十年,这十年来,修为恢复得如何了?”
年轻男子无奈道:
“有劳主公牵挂。只是十年前,臣穿越屏障时,不慎被那‘战神殿’撞个正着,还被里面一具遗蜕打了一掌,不仅肉身濒临破碎,还几乎魂飞魄散……
“此方天地又颇有蹊跷,敢出头乱跳的几乎都死绝了,臣也不敢大肆搜掠血食,因此恢复极其缓慢,潜伏十年,至今也不过恢复了全盛时的三成修为。”
血河身影淡淡道:
“你当知道,任何法宝奇珍,除非机缘巧合,自行穿越,否则强行人为送来,必会灵机散逸,不堪使用,此乃铁律。
“甚至连祖国人那等过于强大之辈,都需施术封印其力量,方可穿越屏障,过来之后,再耗费时日逐渐解封。
“故此我也无法直接送宝过来,助你快速恢复修为。
“如今你既只恢复三成修为,便不要轻易与那倪昆冲突,他连祖国人都可以打死……呵,这番提醒倒也有些多余,毕竟你司马仲达最懂保命。”
年轻男子恭谦道:“为主公大业,臣何惜此身、此命?”
血河身影道:
“漂亮话就少说。尽快给我弄清那倪昆的蹊跷便是。”
年轻男子拜道:“是,主公。”
血河身影道:
“我送那件‘收藏’过来时,还会设法同时给你送一个有力帮手过来……”
刚说到这里,远处似有隐隐的马蹄声、人语声传来。
血河身影话语一顿,身形微一闪烁:
“……好生替本座办事,未来自有真正超脱之时。”
话声未落,其身影已倏地消失。
年轻男子耳廓微微一动,将远处传来的人马之声尽收耳底。
他从容起身,取出一枝硕大的画笔,凌空勾勒,竟以虚空为画板,飞快画出一只斑斓猛虎。
随着他一笔点睛,那斑斓猛虎竟活了过来,化为一只比正常猛虎大了两倍有余的巨虎,自空中一跃而下,抖擞毛发,舒展四肢,张口发出一声低沉的虎啸。
年轻男子翻身跃上虎背,催动猛虎在村中疾奔,四处挥毫作画,飞快绘出一副副墙倒屋塌、地面迸裂等恶战破坏的场景,画中场景又随之化为现实。
转眼之间,这遍地干尸的荒村,就已遍布各种破坏场景,看似经历了一场恶战。
年轻男子一边聆听远处传来的人马之声,一边默默估算着时间,同时不断作画。
等听到人马之声近了,方才取出一张卷轴,默诵一咒,一阵白烟飘过,面前平空出现五个身着黑衣、面色惨白、唇角突出尖利獠牙的身影。
那五个黑衣人对着年轻男子默默一揖,年轻男子微一点头,那五个黑衣人便迅速走位,其中两个黑衣人站到祭坛之前,另三个散至村中各处。
年轻男子意念一动,那猛巨顿时一个纵跃,朝一名黑衣人扑去,那黑衣人竟不抵抗,任由那猛虎将之扑倒在地,几下撕扯得七零八落。
之后巨虎又连扑几下,将另两个黑衣人咬死撕碎,尸块到处散落。最后又回到祭坛前,把一个黑衣人撕碎,尸身零落散布祭坛周围。
最后一个黑衣人,则只撕下其一条右臂,一只左足,又在其胸口拍了一掌,将之拍得胸膛塌陷,看上去好像随时可能断气。
“再坚持一阵。”
将祭坛打塌一角后,年轻男子对那最后一个黑衣人低声道:
“主公会记得你们的功绩,未来你们将在血河之中重生,与主公同享不朽……”
那重伤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狂热,低语:
“与主同在,血河不朽!”
轰轰轰……
沉重的马蹄声,终于进入山村范围。
年轻男子神情微微一变,整个人像是突然换了张脸似的,作出一副发自内心的忧郁愤怒模样,眼神凌厉地盯着那奄奄一息的重伤黑衣人。
这时,有呼喊声自后传来:“马先生!马先生!”
年轻男子用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意味,似乎正强行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应道:
“我在这里!”
轰隆!
几员骑士策马飞奔而来,看到骑在猛虎背上的年轻男子,再瞧瞧那崩塌一角的血池祭坛,神情都有些凝重。
一个身形高大,气质温文的青年男子催马来到年轻男子身侧,抱拳一揖:
“马良先生,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以一种愤怒过后,深深疲惫的语气缓缓说道:
“几个邪魔在此行血祭之事,我赶到时……已经阖村遇难,男女老幼无一幸存。我也只能杀了几个邪魔,擒下这一个活口。”
他指着那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说道:
“这便是最后一个活口。别看它伤得极重,但此魔有吸血复生之能,若摄食足够的鲜血,不仅伤势可以快速痊愈,断肢亦可再生。”
“竟是这等血魔!”
那青年男子微微一惊,环顾四周,见村中干尸遍地,又有多处战斗痕迹,还零乱散落着许多鲜血淋漓的妖魔尸块,便又对那年轻男子拱手一揖:
“辛苦马良先生了!”
“铁手先生无需客气。”年轻男子叹道:“别说我已是镇魔司客卿,就算仍是山野散人,身为正道修者,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本份……可惜,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名为“铁手”的青年男子安慰道:
“此事不怪马良先生。怪只怪妖魔狠毒,丧心病狂。”
劝慰几句,铁手又和那几骑在村中勘察一番,留意观察一阵战斗痕迹,凭多年办案经验,根据各种战斗痕迹,推断出村中确实经历了一番激战,当是“马良先生”驾驭猛虎与妖魔战斗导致。
至于村民,在妖魔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宛若羔羊一般被妖魔们抽尽了浑身血液,汇成血池,做了血祭祭品。
仔细搜索一阵,没有找到半个活人,铁手亦是心情沉重,吩咐随他来的几个骑士收集尸体,集中到村中晒场之上,要将干尸统统焚掉。
不是他不想让这些无辜遇难的村民入土为安,实是被妖魔戕害的尸体,很容易发生尸变,变成僵尸一类的鬼物,唯有焚化成灰,方能消除隐患。
几个骑士忙碌准备时,铁手再回到祭坛之前,记下祭坛特征,又请“马良先生”现场临摹下祭坛形制,之后便亲手摧毁祭坛,泼上火油,双手一搓,打出一道灼热掌力,将祭坛引燃。
做完这些,他方才来到那重伤的黑衣人面前,沉声喝问:
“你们究竟是何来历?祭祀的邪魔又是谁?”
那黑衣人轻蔑地看了铁手一眼,嘿嘿怪笑:
“与主同在,血河不朽!”
铁手浓眉紧锁,沉声道:
“你最好老实交待,还可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我虽不喜酷刑,但对于尔等丧心病狂的妖魔,也说不得要将公门手段,在你身上一一试练!”
黑衣人嘿嘿直笑: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永远也想象不到,我们侍奉的那位存在,究竟有多伟大!终有一日,此界众生,乃至整个天地,都要融入吾主血河之中!”
话音一落,黑衣人身形好似吹气球一般,蓦地膨胀起来。
“小心!”
自称“司马懿”,被血河身影称作“司马仲达”,却又被铁手唤作“马良”的年轻男子脸色一变,急声示警,就要挥笔施法。
铁手却已一拳轰出,澎湃拳劲宛若江河潮涌,一下就把那黑衣人轰地抛跌出数十米。
黑衣人尸身爆炸开来,化为漫天血肉碎骨,咻咻飙射。
每一块碎骨,都若霰弹一般,打在林木土地之上,发出噗噗声响,溅起木屑泥尘,留下深邃孔洞。
而其污血溅落至林木、地面之上,更是仿如强酸一般,滋滋作响着腐蚀出阵阵青烟。
“马良先生”见状,惭愧道:
“却是我大意了,不防妖魔竟还有此等手段,险些伤了铁手先生。”
铁手毫不介意地爽朗一笑:
“这如何能怪马良先生?马良先生神通广大,其余妖魔,都未及施展这最后手段,便已死在马良先生猛虎爪下。先生此前未曾见过这等手段,有所疏忽,亦是在所难免。”
这时,那几个骑士已将村中百余干尸,尽数集中到晒场之上,又过来向铁手请示。
“马良先生”振作精神,说道:“我来吧。”
催动巨虎来到晒场之前,对着那堆积在晒场上的百余干尸闭目默哀一阵,挥动大笔,绘出一片赤红烈焰。
烈焰转眼成真,落到晒场之上,将所有尸体覆盖在内,熊熊燃烧着,将那些干尸化为骨灰。
直至将村民骨灰收敛,合葬于村外,又放火引燃整个村庄,以防还有妖魔气息残留,铁手等人方才离开。
而那“马良先生”亦始终全程参与,还亲手书写了碑文,记下了村中这一桩惨案。
“马良先生神通广大,悲天悯人,实乃我辈楷模。值此妖魔频出之际,有马良先生加入我大秦镇魔司,实属镇魔司之幸,更是天下苍生之幸。”
缓缓骑行于村外小道上,铁手由衷感慨道。
“马良先生”绘制的巨虎持续时间已到,已然消失不见,他又画了匹骏马骑乘,与铁手并行于小道之上。
听了铁手感慨,“马良先生”谦和一笑,又是伤感,又有些感慨地说道:
“我这点微末本领算不了什么。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很有限,连这小小村庄,上百口性命都救不下来……
“今番遭遇,令我不禁更加佩服那位倪昆公子。
“听闻他与镇魔司两次合作,皆化解了天大危机。尤其是往太原的那一次,更是揭破了李建成、李元吉遭妖魔附体的真相,避免了大秦与李阀的一场兵灾,解救了不知多少性命。”
铁手笑道:“倪昆公子的传言,我亦听镇魔司同僚说过,可惜我与几位同门加入镇魔司不久,倒是未曾亲眼目睹过倪公子的神通。”
“马良先生”道:“神通还是次要,关键是倪公子亦有济世救民的仁义心肠,并且还从不居功自傲。辽东灭倭寇、塞北诛异鬼、华山斩徐福、终南镇黑山……
“种种功绩,民间竟未有丝毫流传。如此大仁大义、淡泊名利,才是我辈修士的真楷模。若能与倪公子见面,我当持弟子礼,向他当面请益。”
铁手笑道:“倪公子与我镇魔司赵督主交情不浅,听闻前几日,倪公子还来过长安一趟,与赵督主有过会面。马良先生既如此推崇倪公子,何不请赵督主引见一番?”
“马良先生”先生道:“在下加入镇魔司未久,功绩未著,为此小事麻烦赵督主,恐惹她不喜。”
铁手道:“马良先生太自谦了。镇魔司虽然发展极快,可像马良先生您这样的神通之士,偌大镇魔司至今寥寥无几。以赵督主对您的重视,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更何况只是将马良先生引见给倪公子?这对于赵督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马良先生”面露振奋之色:“若真如此,倒真要一试。就是不知倪公子,何时能再来长安?”
铁手笑道:“倪公子那样的高人,素来行踪不定。听说移花宫的无缺公子,为求见倪公子,在长安守了足足两月之久。前几日倪公子虽来过长安,但很快就又不知所踪。下次再来长安,还真不知要到何时。马良先生恐怕要多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了。”
“无妨。”马良先生微笑着,面露憧憬向往:“只要有机会见到倪公子,向他当面请益,马某心愿已足……”
当晚。
“马良先生”、铁手一行人回到长安,先去镇魔司报备此案首尾,忙碌个把时辰,那马良先生自回城中居所。
到了午夜,他忽然心有所感,默算一阵,起身在墙上画了道门户,推开墙上那门,一步跨越之后,赫然来到一座山野幽谷之中。
幽谷深处,有一团团人头大小的碧绿火焰漫空飞舞。
碧油油的焰光映照下,只见一个身披绿袍,头大如斗,乱发如草,身形畸形瘦小,双手宛若一对鸡爪的怪人,正围着一具水晶棺材团团乱转,口角不时淌下涎水,一副垂涎欲滴模样。
而引得那绿袍怪人垂涎欲滴的,正是水晶棺中一位美人。
“马良先生”看到棺中美人,亦不禁微一恍惚,心下暗道:
“原来是她……难怪主公得知那倪昆好女色,便要送一件‘收藏’过来,她的话,倒也确实能针对那倪昆的弱点,发挥奇效……”
心念之际,他对着那身形畸小的绿袍怪人拱手一揖:
“司马懿恭迎绿袍前辈大驾。”
五一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