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的夜晚,还是很热闹的,毕竟是一国都城,人口百万户,而且大多还都是富贵人家,夜生活丰富多操。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非但没有减少,甚至比白日里更多了些。
巡城司的人马五人一队,身着软甲,在街道上巡逻。
茶馆内,苏御已经接连听了两场评书,一场曲子,打赏了十五两银子。
如此阔绰的出手,自然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何况他本就气质超凡,鹤立鸡群。
茶馆文化在整个太平洲都很盛行,来这里喝茶的,挑不出几个有钱人,
一壶茶,便宜的只需三枚铜板,贵点的也就是二十文,
这是穷人们为数不多能消费的起的场所了。
在茶馆里,你只需点上一壶茶,就可以坐在这里听伶人唱曲儿,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偶尔还能遇到几场杂耍。
茶馆、酒楼、妓院,这三个地方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场所。
在茶馆,你听到的消息最多只有三成是真,而且大多还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消息。
酒楼的话,消息的真实程度会上升到五成,而且含金量相比于茶馆,要高出几个档次。
至于妓院,尤其是官办的教坊司,由于客人大多出身不凡,所以他们身上所蕴藏的消息,是最有价值的,但是这类人群又极擅说谎,所以消息打听起来,难度也最大。
其实何飞扬交给苏御的十一页书中,关于大赵王朝的记载已经极为详尽,但苏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求证一番,再做决定,毕竟涉及到一国之兴亡,还是需要慎重的。
喝着粗制滥造的茶水,吃着干巴巴的点心,听着说书先生讲江湖故事,讲至高潮处,苏御也会鼓掌呐喊吹口哨。
太平洲各国,武风盛行,这是苏御经营两百年来,最满意的一点。
台上,说书先生讲完一段,拎起火炉上茶壶,就着茶嘴儿,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润了润喉之后,说书先生一拍讲桌,说道:
“诸位也都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大赵王朝山上的仙府宗门,便会来长平招收根骨绝佳的孩子,收做山门弟子,一旦被选中,便是那逍遥天地的活神仙,飞天遁地,长生不老。”
“往年名额有限,咱们长平百万户,最多也就是百来个孩子被选中,但今年不一样了,我听说,咱们大赵王朝三大上宗,六大大宗,九大下宗,和十一末宗,全都会来咱们长平,介时,必然会有更多的孩子被选中,光宗耀祖,就在今朝啊诸位。”
听到这里,有客人说话了:
“你快拉倒吧,再多的名额,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人头上,我是个做木匠的,我家那小子将来,也一定是个木匠,至于我家小子的小子,没出息的话,说不定连个木匠都做不成,成为仙人弟子这种好事,跟咱们这些人无关。”
有人拍桌附和道:
“三哥说的对,往年仙人来长平招收弟子,全部都是在那些豪门大家族的孩子里面甄选,还没听说过,穷人家的孩子被选上的,我家那娃娃倒是刚满十三岁,符合仙人招收弟子的年龄条件,但我家娃娃老实巴交的,大字不识一个,除了有一膀子傻力气之外,见了人都不会打招呼,跟个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仙人会喜欢这样的?”
起了话题,茶馆里一时间更热闹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苏御听的越来越有兴趣,干脆取出一壶神仙酿,边喝边听。
“可不是吗,穷人家的孩子至多也就是跟个师父,学些武夫拳脚,行走江湖,想要做那仙人,长的也不像啊,身上根本就没有人家大家族公子小姐那股子富贵气。”
“不是咱们说那丧气话,这一次,就算名额再多,王公贵族、豪门大阀之下,还有富商巨贾不是?富商巨贾下面还有各级衙门差官家的子弟,嘴上说什么看天赋根骨,那也是看有钱人孩子的天赋根骨,你一个贱泥腿子,就算是天根地骨,也不会被选上的。”
“我觉得吧,仙人也未必有多好,你看咱们大赵武林,十八门派出身的武夫,也不见得比仙人差多少,只能说,没有人家仙人活的岁数长,我家那孩子打小就想学那些江湖义士行侠仗义,闯出一番名头出来。”
“谁家还不是呢?我家还是个丫头片子呢,天天舞棍耍棒,最爱听那些江湖轶事,因为这个,我都不知道揍了她多少次了,可倒好,越揍越皮实,嘴上还说什么‘揍的好,揍的好,打熬皮骨是武夫的第一步,挨打越多,越容易练成钢筋铁骨’,你瞧,你是一个十一岁的丫头片子该说的话吗?”
“哈哈,你家这丫头确实奇葩.......”
.......
茶馆里的气氛越发热闹,
就在这时,原本极为哄闹的馆内忽然收声,人们的目光纷纷望向门外。
只见门口处,两名穿着淡青色官府的差官走进茶馆,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
那名差官将小叫花放在地上,冷声道:
“站好喽,真特娘晦气,竟然跑到内城去了,害得我哥俩给上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掌柜的,上壶好茶,累死老子了,嗓子都快冒烟了。”
两名差官在苏御对面的桌子上坐下,同时瞥了苏御一眼,便收回目光。
茶馆里其他客人,也不再提及方才的话题,而是纷纷低头喝茶,小声议论其它。
很多人在看到小叫花的时候,眼神中都有一丝怜悯,
这样的场景,在长平,实在是见得多了。
那两名差官,便是巡城司麾下的清宁卫,专责清理那些无家可归,没有本地户籍的外乡人员,在长平,名声极臭。
因为这些人的手段极为苛酷,动则打杀,尸体会被扔在京城百里外的一处荒山野岭,也就是臭名昭著的“乞儿坑”。
小叫花瑟瑟发抖的站在门口,一动都不敢动。
发如野草,骨瘦如柴,身上长满冻疮,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她在哭,嘴唇被咬出血,但是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
因为一旦哭出声,必然又是一顿毒打。
苏御站起身来,来到小叫花跟前蹲下,白净的双手直接抓起小女孩的胳膊,轻轻的抚摸着那些让人不忍直视的冻疮,
“这位公子,不怕脏了你的手吗?”一名差官见苏御如此动作,皱眉说道。
苏御没有理会对方,而是抬袖擦掉小女孩脸上的尘土,柔声道:
“想哭就哭啊,怕什么?”
小叫花死命咬着嘴唇,抬起头来看了苏御一眼,摇了摇头......
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流下。
“呵呵,小骨头还挺硬,”
说着,苏御取出一锭十两银子,递给小叫花:
“拿着这个,出城活命去吧。”
小叫花双目一亮,毫不犹豫的一把抓起那锭银子,跑至两名官差跟前,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然后退会原位,
脑袋低垂,没有再看苏御一眼。
苏御看着对方这一连串的动作,双目放光,
“好家伙,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