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逐北满嘴酒话,伸手拍了拍马富贵的肩膀:
“老管家啊,这云南的天,实在是太不好了,怎么一年四季都有蚊子呢,你看给我咬的!”
马富贵本来正要去看自己老爷怎么样了,听到窦逐北的话语,只得朝着他伸出来的双手看去。
只见这位小爵爷手背上,有好几个红点,很像是被云南这边的毒蚊子咬的。
“小爵爷见谅,老仆烧得蚊香少了,致使蚊虫咬了小爵爷,还望小爵爷恕罪。”马富贵急忙道歉道。
自家老爷拉拢这小子的心思,马富贵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窦逐北的这一出,换了一个人,自家老爷早就拂袖而去了。
老爷连窦逐北这么胡闹都能容忍,他若是因为一件小事恶了这位小侯爷,老爷那边,他就要吃了挂落了!
“不就是被蚊子亲了一嘴么,我一个大男人怕啥子哟!”
窦逐北好像真的喝多了,他一把勾住马富贵的脖子,将身子挂了上去,脚步踉跄着:
“你看我这脸,上面全是烫伤的燎泡,指不定还要留下暗疤呢!这我都不怕,你说这些蚊子眼又算啥子哟!”
马富贵哭笑不得。
窦逐北看着挺稳重一个人啊,怎么醉酒之后是这个德行呢?
莫不是……
马富贵眼神一闪——这小子在试探老爷?
否则以这小子的聪慧,又岂能如此草莽行事了!
对了,必然是这样!
万事就怕脑补,若不然也不会有背影杀这么一个东西了。
马富贵的脑补,却是给窦逐北今晚的行为,换上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觉得心思通透,猜透了窦逐北打算的马富贵,对窦逐北更加恭敬了:
“小侯爷智谋无双,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些许疤痕,乃是小爵爷的勋章啊!”
窦老六见到马富贵沉思了一阵,生怕他看出了漏洞,急忙道:“大管海涵,我家小侯爷醉了。”
“无妨,无妨,小侯爷这是真性情啊,你们护送小爵爷回去吧,记得让人煮了醒酒茶。”
马富贵牢记自家老爷想要拉拢窦逐北的事情,体贴的指点着窦老六记得煮了醒酒汤,给窦逐北服用。
窦老六道了谢,亲自架起窦逐北,带着众人徐徐离去。
马富贵看着狼藉一片的庭院,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位小爵爷啊!
平白这么小心做什么哟!
自家老爷是真的想拉拢他的,磨盘山大胜之后的晋王,权威更甚,若是不能分治李定国,老爷的地位可就危险了啊!
看着庭院内忙乱的侍女,马富贵摇头苦笑不已。
好好的一顿酒宴,被这小子三言两语闹成了这个德行——前后还没有半个时辰呢!
“都小心一点打扫,这些饭菜一口没动,今晚咱们可算是有福了!”
马富贵笑呵呵的指挥众人打扫现场,自己则朝着堂屋走去。
那里还有四个被窦逐北灌倒的高官呢!
……
“老爷,老爷!”
安置好了三人,马富贵对着马吉翔呼喊了几声,却见大老爷竟然只是哼哼,却没有回应,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叫一个什么事啊!
怎地被那小子灌得这么惨!
“你们几个过来,将大老爷送到后宅休息。
阿梅,你让厨房做多一些醒酒汤,待会给诸位老爷送去。”
马富贵吩咐完了,还直觉得一个脑袋宛若两个大。
这么多大臣醉倒在马府,还不知道怎么给人家交代呢……
……
窦逐北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挂在了窦老六身上,宛若一滩烂泥。
出了马府之后,窦老六只觉得小侯爷猛然一轻,仔细看去,却见窦逐北已经能够强撑着行走了。
“六叔,我喝的酒水太多,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你记住了,以索要醒酒汤为名去找杨定华。
告诉他,立刻开始布防,必须内紧外松,不能让人看出破绽,若是城内有变,立刻在保证我安全的情况下,掌控全城!
还有,你们今晚轮流休息,记住了,铠甲武器不准离身!”
窦老六浑身一震,还待细问,小侯爷已经猛然喷出了一大口酒水,委顿在地。
“呕~~咳咳!呕~~”
窦逐北蹲在地上,吐得稀里哗啦的。
窦老六急忙派人去通知杨定华,自己却是帮着窦逐北拍打脊背。
不过是片息之间,吐完了酒水的窦逐北,已经沉沉睡去。
“快走!”
窦老六低声吩咐一身,亲自将小侯爷背起,朝着住所赶去。
进了院门,他牢记窦逐北说的必须外松内紧,是以,门外连一个站岗的都没有,内里却是让人给枪支装填好了火药,火绳都夹在了龙门上……
强弓拧紧弓弦、刀剑拔出剑鞘……
等到半夜时分,不远处的马吉翔住所忽然大乱!
只见一个个焦急的马府下人四散而出,粗暴的拍开一个个医馆大门,不待对方回话,刀子便已经架在了人家的脖子上。
一个个脸色煞白的郎中,被凶神恶煞的马家人拖着,进了马府……
窦老六脸色大变,亲自起身护在了窦逐北房间里面。
“都小心一点,派几个兄弟上房顶守着!”
窦老六自然知道自家小侯爷干了什么……
我滴个乖乖啊!
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死了当朝首辅马吉翔啊!
若是事情暴露,怕是说不得要大杀一场了!
窦老六脸色数变,杨定华那边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若是马府护卫来攻,他相信杨定华必然会赶来相助的!
可是若是皇帝下令捉拿小侯爷,那怕是——杨定华对他们最好的举动,就是坐视了!
窦老六看了一眼床上鼾声如雷的醉酒小侯爷,眼中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管他天王老子地王爷,这一次,就算玉皇大帝下旨捉拿小侯爷,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
杨家军驻扎在仁义街的一处大院子里。
这里是一个货栈,位置足够大,正好能够容纳他部的一千士兵。
听闻手下的汇报,杨定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滴个乖乖爷!
窦逐北竟然真的杀了马吉翔?
老天爷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
“窦爵爷府上当真没事?”杨定华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探子。
他已经派出了三波人了,每次探子送回来的都是这个消息。
“是的,华爷!我观察了许久,甚至在我的直觉里,窦家护卫也布置了暗哨,若是有人想要袭杀窦爵爷,自然要闹出声响才是!
但是,马府虽然慌乱,却并没有出动了家丁护卫,窦爵爷那里虽然安静,却防卫森严。”
“窦小侯爷当真是天地奇才也!”
杨定华感慨一声,满眼都是钦佩。
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马吉翔,偏生还能置身事外……
小侯爷不简单啊!
“告诉兄弟们,今晚轮流休息,都给我铠甲武器不离身,我们枕戈待旦!”
……
第二天一大早,窦逐北就被人喊醒了。
他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昨晚一夜噩梦……
一会自己的计策败露,马府护卫追杀自己;一会磨盘山被卢桂生出卖,清军火枪、大炮轰山……
大明沦陷了……
天地之间一片腥膻,百姓们麻木的活着,在高达九厘银子一亩地的田税之中,艰难的求活……
一个隐名埋姓数十年的老人,一家老小……
有人在荆襄造反,撼动整个天下,却又失败了。
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十三年皇帝,改革官府,毁掉绿营火炮,强行续了百年国运。
天理教攻入皇宫……
天下书籍四万余种……只留下三千余被改的面目全非的书籍残存……
两根鼠尾巴委实太丑,于是改变发型,变作了金钱小顶……
稀后四十年,……轰开了国门,五十门大炮,竟然炸了三十门,还有一门炮膛渣洞能蓄水四碗……
西风东渐,百姓都觉得鼠尾巴太丑,于是发量逐渐增多,变作猪尾……
南方的一个秀才,起兵造反了,他有志恢复华夏,只可惜却没有了可以借鉴的前朝制度,只得凭着想象,弄出了一个贻笑大方……
浑浑噩噩的国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战略眼光,驻足南京城内的他们,失败了……
死难国人几近两亿,无尽城池在狰狞的猪尾巴残暴中,化作了灰烬……
……
民风渐开,头上的发量日益增加,变作牛尾……
无尽狼人一拥而上,贪婪的吞噬着古老的大地。
而宛若地域恶鬼的贼酋,扭曲着面孔,一面高叫着“宁予外邦不予家奴”,一面疯狂的吸食着民脂民膏。
无尽资产外流,养活了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洋行。
跳梁小丑的裹脚布姓氏,再次被人捡起,彼等堂而皇之的博人眼球,甚至……
银幕之上,无尽风流故事,无数脑残少女,做梦也想穿越大清,嫁给主子爷们……
“你们都被骗了,你想要嫁给人家,门都没有呢!”
“满汉不婚啊!”
“再说了,就他们的这个造型,真的回到了古代,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被咔嚓掉!”
“都醒醒啊,鞑子误我华夏五百年啊!”
……
窦逐北焦急的大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格格与皇阿玛不得不说的故事,依旧充斥银幕……
窦逐北的这个梦境很长,无数片段,交织在他的脑海……
在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有人站在火光通天的山头,大吼“天亡大明啊”!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漫天火光中。
成了一个火人的那厮,扭过头来,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窦逐北听不得清楚,焦急之下,却是猛然发现,那人仿佛是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脸,又仿佛是李定国那清瘦的脸颊,只是那棱角,又有了几分自己的模样……
……
“小侯爷,小侯爷……”
呼唤声萦绕耳畔。
窦逐北晃晃昏沉的脑袋,睁开眼一看,却是窦老六。
“六叔,我睡了多久了?”
窦逐北的声音沧桑而沙哑,宛若干旱了数百年的沙漠一般。
“小侯爷,您已经睡了整整一晚上了。”
窦老六一边帮着窦逐北穿衣,一边开口道:“小侯爷,马府传来噩耗,马首辅昨晚喝多了酒水,城内医官抢救不过来,醉死了……”
窦老六脸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几乎是被他抗在肩膀上长大的小少爷……
他明明知道马吉翔的死,就是自家小侯爷干的!
甚至,昨晚全城的医官都被马府带走了……
为何就连马府自己,都认为马吉翔是醉死的呢?
为什么全城的医官,都查不出来马吉翔的死因呢?
窦逐北脸色一变,震惊、难以置信、恍然若失、痛彻心扉的神色轮流出现在他稚嫩的脸庞上:
“啊!我滴马叔父啊!
您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啊!这个国家还需要您来执掌啊!
我滴马叔父啊!~~~”
窦逐北一把扯开窦老六给他穿戴整齐的衣衫,又蹬掉脚上的靴子,提拉着鞋子,任由洁白的袜子,踩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
窦老六愕然!
啥意思?
却见小侯爷,已经一把夺过了门口家丁正就这面条生吞的大蒜,捏碎了将汁液涂在双手食指上。
“手帕!”
小侯爷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窦老六一眼。
“哦哦!”窦老六茫然的摸了摸身子,却是没有找到手帕,他只得一把撕开锦被,裁下巴掌大的一片,递给了窦逐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