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前的大街上,空气缓缓蠕动,浮现出两个身影。
一旁路过的路人揉了揉眼,见怪不怪地走了过去,这里是京城,平均一个百姓能一天能见到三次修仙者显神通,大街上突然变出来两个活人,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俆安走进房间,在床铺上坐了下来,有些讶异地望向身后的苏言。
“没想到啊。”她啧啧两声,意外地说道,“你这么抠门,怎么直接给了那孩子五十两银子?”
“你原来竟然是个好人吗?”
苏言关上房门,叹息一声。
“前提是我不是个好人吗?”他翻了个白眼,“这不还都是你的问题,遇到这种情况,要是一走了之的话,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吧。父亲跑路,母亲病重,自己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养活着两个妹妹,总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你这么想而已。”俆安哼了一声,“不仅建议他放弃偷东西去学一门手艺,还特意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想让他没有负罪感,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去,那小屁孩早已挨了一顿毒打了。”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苏言轻轻笑了下,眨了眨眼睛,“虽然你很生气的样子,但是却没有动手的打算,真要是想教训他,变成苹果的估计就不是那个叉子了。”
俆安愣了一愣,不服气的轻轻哼了一声,翻身躺在床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烦死了。”她说,“钱丢了,找到了又要不回来,最重要的还是里面那个画像,没了那东西我怎么找人?”
苏言皱了皱眉,“那画像画的是谁,对你而言这么重要的样子?”
“上面画的是我这次京城一行要找的人,我之前只粗略撇过一眼,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比你帅点,应该没你这么憨。”俆安说道,“不过你还是别问的好,这不是什么干净的活,我也不想要你帮忙。”
她叹了口气,抓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苏言见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变苹果的能力,我挺想学的,能教教我吗?”
俆安从枕头底下露出一个眼睛,瞄了一眼苏言,摇了摇头。
“你学不来,那是我的术。”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一个。”
“我不理解,我听我师妹说过,人只能有一个术来着......”
俆安点了点头。
“说的没错,正常人诞生后,一生中只会有一个术伴随,对于我而言也就是你刚才见识过的白光。”
“至于变苹果这个,本质上是可以改变灵气触碰到的物体形态,只是因为我喜欢苹果,所以才经常这么变罢了。”她说,“这不是我天生的,而是通过别的手段,祂赋予我的。”
苏言悠长地哦了一声,表示长见识了,但也没有细问那个他究竟指的什么。
俆安又把枕头覆盖在了脸上,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男孩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她说,“这种既视感,真是让人讨厌。”
“以前的事?”
“我小时候了,和他一样,我父亲死的早,母亲丢下孩子跑了,我还剩下一个大我五岁的姐姐,她每天早出晚归,总算能凑出供两个人勉强活着的钱。”
俆安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
“姐姐她在一个当地的苹果园工作,每天就干些最基本的活计,生活虽贫困,但也不是过不下去了,努努力力,还能像个人样的活着。”
“和那男孩一样,一周的饭钱只有两文左右,看不见米粒的稀粥,还有晚市菜摊上不要的烂菜叶子......平时到还好,但我十岁那一年过年,听到外面爆竹声阵阵,猪肉的香味从邻居的烟囱里飘出,桌上却还是稀粥青菜,我终于受不了了。”
“当时还小,不懂太多事,我哭着喊着说要吃肉,现在想想,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俆安毫无感情地笑了笑,“但是姐姐却当真了,我记得她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半夜却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第二天,她照常去了苹果园,但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俆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声音的声调似乎有些颤抖;苏言轻轻在床边坐了下来,背对着她。
“一个一个夜晚,一个一个白天,姐姐都没有出现,我发疯似的跑到镇里去找,一户户人家去问,但是都没有她的消息。直到当我路过苹果园时,地上一具被野狗撕扯烂了、只剩一半的尸体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的眼睛和我一样黑。”
俆安把手伸进枕头里,似乎擦了擦眼睛。
“姐姐剩下的部分不多,但依旧能看出许多血淋淋的伤疤,那种细长的形状一看就是用竹鞭用力打出来的。”她又笑了两声,“我一打听,原来是那天圆里有个女工偷藏了一个苹果在衣服里,被发现后,那果园的主人活活打死了她。”
“不过是一个掉在地上,快要腐烂的烂苹果而已,她想偷着带回去,给那个不懂事的妹妹吃。”
俆安握紧了拳头,她挪开枕头,看上去癫狂却又悲伤。
“苏言,你知道吗,我害死了我姐姐。”
苏言没有说话,他悄悄握住了俆安的手,冰冰凉凉的,细腻的肌肤,有种不现实的界限感。
“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吃苹果。”她嗤笑了一声,“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东西。”
苏言挠了挠头。
“可我喜欢。”他说,“你说如果我娶了你,是不是以后吃苹果就不用花钱了,你想啊,你可以随便变的是吧......”
俆安愣了愣,旋即哈哈笑了起来。
“苏言,你确实是个好人啊。”她说道,轻轻蹭了蹭有些红肿的眼角,“不过十五岁,你这小孩在我面前说什么屁话呢。”
苏言笑了笑,没有说话,外面的天色慢慢转黑,夕阳在远方划过耀眼的轨迹,俆安用被子蒙住头,轻轻抓着苏言的手。
“我要补一觉了,昨晚都没睡好。”
“可是床是我的,你说好睡地板的来着......”
“不要刚说完要娶我,下一秒就让人睡地板啊。”俆安狡黠地说道,“你觉得呢?”
苏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刚想说话,却突然看见外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咚。
一封信,稳稳钉在了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