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欸?”
老人愣了愣,望向毫无变化的苏言,神情慢慢疑惑。
“嗯,你为什么没变化?”
他皱了皱眉头,又打了个响指。
“奇了怪了,为什么......”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不应该啊,我亲眼看见他吃了那烧饼的。”
他又打了个响指。
苏言依旧没有变化。
“为什么?”
红翎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惊疑。
老人看起来略微有些慌张,他向后稍微退了两步,一边退,一边打着响指。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夜里,两边沟渠里的蛙鸣此起彼伏,回荡着合奏一般的动听乐章。
老人的手指红了,苏言依旧是苏言,没有一丝丝改变。
“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怒吼道,“给我变,给我变,快给我变啊!”
苏言垂下手,他将手上的血迹默默蹭在衣襟上,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他说。
“我是真的想让他读书的。”
他声音低迷,像是在讲述给老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大风起。
蛙鸣归寂。
寒夜露水逆风而凝,一点点,像是透明珍珠般的晶莹,从大地耸立的高大树木上,缓缓飞向天空。
红翎抬起头,她的视线随着露珠升起,那视野内的空中挂着水雾的痕迹,圆月,星夜,天地相连,如同细碎的水帘倒悬天际,明亮圆弧的星轨在远空的尽头凝聚出耀眼的圆环,天地如倒换,大雨升天。
明月温和而诡谲的月晕在空中浮现出一种泛黄的褪色感,一种宏大的恐惧感充斥着她的脑髓,耳边传来自己心脏跳动的轰鸣响声。
张白安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手中一阵痛感传来,她低头一看,那皮肤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白痕,就像是利刃划过一般生疼。
这痛感慢慢传遍全身,黄土大道上砂石纷飞,有细嫩的小树莫名懒腰而断,咔嚓咔嚓,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撕裂。
剑意漫天。
老人转身就跑。
他苍老的身躯爆发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能量,退化的四肢关节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脚踩在大地上,转瞬便腾空而起,一种厚重深沉的力量像是捏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只一瞬、刚刚那一瞬,他丧失了所有战斗的意愿,只想跑的越远越好。
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之前主上派来清河的两人通通失踪。
这就是原因。
苏言抬起头,想起了就在几天前,宋云荷问过自己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的剑意怎么修成的。
苏言问,什么是剑意。
宋云荷满脸嫌弃,她说那天苏言打晕严景的那一指就是剑意,杀谢永宁的那一剑也是剑意,剑意是一个人独有的意境,而其余平时使出来的都没有那种特别的感觉,只能算是一般的剑招。
“我懂了,你只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才能用出来,自己的东西自己却不会用,真是暴殄天物。”宋云荷如是说道。
苏言凝视着在空中越来越小的老人,后者的身影转瞬间便越过百丈距离,即将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伸出手,指向远方。
风停了。
漫天露水如利刃,划破长空,刺穿耳膜似的呼啸巨响。
老人惨叫一声。
他身上出现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细小血洞,从后半身进入,从前半身而出,后脑,背,腿,洞穿整个身体,伤口水珠大小。
他从空中跌落,重重砸在了泥潭里,痛苦的惨叫起来。
苏言出现在他身边,默默望向地上的老人,后者双腿骨头发出断裂的响声,但其余位置由灵气护着,并没有大碍;只是他身上流血量惊人,所有内脏都被洞穿,整个人密密麻麻残缺着,像是一块人形的大块蜂巢。
“我开始懂你了。”苏言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所谓的人的艺术,看着你挣扎的样子,真的好笑。。”
老人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干瘪的肉体中灵气不断的流失,他咬紧牙关,颤抖地伸出手,脸上却依旧挂着一抹疯狂的笑容。
“你输了。”
苏言机械式的嗯了一声,“为什么?”
“你以为我只给你们的烧饼里施了术吗?”老人大笑起来,“白鹭城,整整三千多人,我早已经在城里的水源里加入了我的灵力。”
“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强,但是只要我打了这个响指,城里的老人,小孩,所有人,他们的脑袋就会扯扯底底的爆开,就像那只虎妖一样。”
“你救不了所有人。”
老人的笑容邪恶到了极点,他扭曲残破的五官加强了视觉的冲击感,整个人如同地府的恶鬼一般,凝视着一旁的苏言,哈哈大笑着。
“还有你的朋友也一样,他也会死;放我走,不然今夜过后,白鹭城将再无一个活人。”
苏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他俯下身,静静凝视着老人的双眼。
“无所谓,你动手吧。”他说。
老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师傅说的对,我不是什么大义,”苏言望着他,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情感,“三千人的死活,周阳,随便吧,无所谓了,我只是一个能把你打死的人,仅此而已。”
他淡淡地说完,猛地一拳打向老人的脸,天地嗡鸣,风压激荡而起,同一时间,老人打响了响指。
拳头穿破灵力的阻隔,正中眉心,大片大片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老人的脑袋爆开,他身体自动抽动了两下,然后便彻底失去了声息。
做完这一切,苏言原本古井无波的神情突然崩塌,他晃悠了两下,瘫倒在了地上,身体在颤抖。
他大口呼吸着,感觉泪水几欲要从眼眶涌出,悲伤弥漫了全身每一寸的地方,心脏有种撕裂般的痛苦,一种令人感到恶心的情绪席卷了脑海。
“周阳,白鹭城,三千人......”
理智告诉他要站起身、站起身,走回那片树林,面对周阳爆开的脑袋,在亲自看看白鹭城尸横遍野的场景;那是一城的百姓,三千,三千条活生生的性命。
这是他一念之间的决定,这是他的选择,这个一瞬间微小的想法,便决定了无数个家庭的死活。
苏言捂着脸,感觉自己胸口疼得厉害。
然而,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白安大喘着气,不知何时站在哪里,脸色煞白,左手鲜血淋漓。
“总算赶上了。”她说道。
她一指老人的尸体,那本来捏在一起的、要用来打响指的手指像是失去了一半骨头的支撑,软绵绵的趴在那里。张白安的手指被两根不属于自己的骨头撑破,正不断的涌出鲜血。
“别哭啊,苏言哥哥,我用我的两根手骨换了他的两根手骨,他没打成功;你知道我的术的,灵力相同,等价交换......”
她咬紧牙关,忍疼微笑着,站在明亮的月下,小巧的身影竟显得格外的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