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沿村外的一座小木屋当中,住着一位破落读书人。
当然,读书人只是他自认为的而已,像是他这样的破落户,哪里能被人放在眼里,简直与一般贩夫走卒无二。
虽然如此,读书人日夜苦读,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年纪轻轻,便已是满头白发。
所以,哪怕他本不姓白,也被人称为白书生,至于他原本姓甚名谁,早已没有人在乎了。
白书生可以说是最为标准的落魄读书人形象,整天穿着浆洗到发白的长衫,夏天时往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嗖味,脸色蜡黄,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
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没能考取个功名,幸好祖上毕竟阔过,在附近的小镇上留下三间铺子的契书,勉强度日。
只是,读书是要本钱的,无论笔墨纸砚还是去乡里参考,都要大量银子,仅靠三间铺子的收入只够温饱,支撑不起他的求学费用。
所以收租之余,他还担任村里土老财刘家的西席先生,只是刘家的孩子,实在教人欢喜不起来。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离家,打算到镇上买点劣纸,马上又是一年县试的日子,老是用木板练字总不对味,需要买点纸提前熟悉一下。
这年头,出趟门不容易,哪怕是去最近的镇集也有危险,不论是强人还是妖魔,都能轻易让人丧命,唯有考取功名,有官身护体,才敢出门远游。那些个画本当中的才子可个个都是举人或者贡士,再不济也是秀才,否则佳人小姐瞎了眼才会与平头百姓私奔。
好在坑沿村位于金陵郡下平安县城内,承平日久,哪怕世道已颇现乱象,短时间内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平静,沿着巨坑开辟的直道上有县官老爷的祝词,等闲妖魔鬼怪不敢进来。
最近的镇集离村子四十里路,一个上午可抵达,由于不是集市,直道上鲜有行人,唯白书生一人欣赏沿途的风景。
说起来坑岩村位于一个大坑沿岸,景色秀丽,峰峦叠翠,又有奇花异草,苍柏翠竹,一点不比天下名胜差,若是当年景文公贬谪到平安县城,就没有《黄云山记》什么事了,该改成《坑沿游记》了。
胡思乱想间,白书生忽然看到大坑当中露出一双人手!
这可把他吓坏了,要知道自从国师上位后,朝廷从不掩盖妖魔一事,某些所谓的天灾,实际上全部是妖魔作祟,哪怕是三岁稚儿,也知道妖魔的可怕。
若是在附近出现妖魔,则他命休矣!
白书生毕竟念过几年书,虽没有甚么功名,但见识比常人要多一些。
他见草丛当中露出一双人手,附近又没有凌乱的痕迹,便知可能只是具尸体而已,甚至还有可能活着。
死个把人太正常了,太平年间每年都有许多人饿死、冻死,更不用说现在。
白书生犹豫一会,圣贤之言还是驱使他上前,拨开草丛。
好一条威猛雄壮的汉子!
他暗赞一声,朝廷重文不重武,哪怕是将军元帅都是一溜文官出身,现在鲜有人长的如此彪悍。
关键他的相貌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称得上帅气,面冠如玉,剑眉星目。
观其双手,没有一丝老茧,皮肤简直比最好的丝绸都要嫩滑,想必定是出自世家豪族,只是不知道为何陷落于此。
雄壮男子的胸口尚有起伏,并非死人,白书生犹豫再三,咬咬牙把他搬回自己的木屋当中。
他清楚,依靠自己的能力,想要考上功名宛如天方夜谭,眼前或许是个机会,这个年轻人大概率来自大世家,哪怕会因此卷入所谓的豪门争斗,他也要搏上一搏!
安澜仿佛进入滚筒洗衣机当中,上下四方、前后左右完全颠倒,差点让他呕出心肝五脏。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压制在他身上,让他的法力像是乌龟似的浓缩在丹田当中,使得那颗金丹散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的神魂经受震荡,有些心神不定,等完全安定后,他终于是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大黑,破旧的木屋当中,一个早生华发的年轻人正挑灯夜读,用毛笔蘸着水在木板上写写画画,不时咳嗽一声。
是个没有威胁的普通人。
安澜悄无声息的起身,打量着周围。
时空乱流不知道把他卷入哪里,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脱离梅林的掌控。
天地间存在着一种奇异的能量,像是魔网,又似是而非,压制着他的法力,使之不能离体。
他能动用的只有兽主战舞和其上的武技,战力虽没有减弱太多,但手段被限制在拳脚之间,连飞行的能力都不在具备。
好在,由天赋神通带来的“王不可辱”,或者说皇帝特权的超弱化版还能发挥作用,让他不知道是安心还是烦心。
安澜故意制造出动静,惊动正在学习的白书生。
“你醒了!”
他放下笔,颇为惊喜道。
安澜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其实,他只是听不懂白书生的话而已,这里的人使用一种不同于汉字的方块字体,连语言也截然不同。
当然,以他的能力,只需半天功夫,就能完全学会一门语言。
安澜不说话时,眉宇间没有半点逗比之气,反而莫名的威严,看的白书生心中坠坠,更坚定安澜乃是世家豪族子弟的想法。
他赶紧说道:“您昏倒在路边,是我把您背回来的。”
安澜完全听不懂,自然没有回应,他的脸色严肃起来,浑身释放出淡淡的杀气,吓得白书生连连后退,心中后悔,看来是遇到一个冷酷无情的主,他赌输了。
而代价,或许就是他的命。
也好,这样也算是解脱,就是,可惜了……
仿佛是为他悲惨的命运唱响挽歌,远处传来一道猿猴的哀鸣,越来越近。
“哀哀哀哀……”
他妈的真的叫的“哀”字越来越近。
正所谓风急天高猿啸哀,因果倒转一下,猿啸哀的时候,风也急起来,吹动木屋篱笆哒哒作响。
安澜动了,他挥出一拳,宛如刹那流星。
磅礴的拳力轰击在空气当中,打出爆鸣声,并有层层白浪扩散出去,顷刻间便撕裂一只接近的恶意。
白书生只听得一声惨叫,眼前就出现一只一人多高的白色猿猴,胸口一个大洞,死的不能再死。
他刹那间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