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范看见黄权等人的表情后,内心也莫名咯噔了一下。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清楚賨兵,甚至对汉末益州的精锐兵卒也知之甚少。叟兵,也只是当初孙肇率领他们前往关中救援的时候,他才知晓的。
而这支叟兵如今也成了刘范军队的核心。
是的,刘范如今手中的军卒的核心正是这支叟兵。在汉中的时候,刘范让庞德、徐晃、孟达,不断去稀释这支叟兵的中的杂乱成分,如今基本上已经算是完成忠诚于刘范的军队了。
徐晃手上有五千兵卒,一般是由精锐叟兵组成。后来甘宁、张任加入,他又从中调出一千叟兵,分别授予了他二人。说起来,刘范没有私心,但他其实开始时还是偏袒了甘张二人。
不过,他们后来的勇武也证明了刘范的偏袒没有错。
终究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刘范若能用细微的照顾换来他们感激,他也是乐意去做的。
而同样二人手下叟兵的出色表现,也佐证了其巴蜀精锐的名头。所以,到目前为止,在刘范的心中,巴蜀的精锐只有叟兵。
可此刻,当堂内众人提及賨兵的时候,面色尽皆浮现凝重神色,却让刘范有些不解。
看着刘范困惑的表情,黄权第一个反应过来,向其解释道:“中郎将可能有所不知,賨兵又被中州称为板楯蛮,乃巴郡有名的勇武悍卒。当年高皇帝,便是凭借賨人的勇猛战力,征战关中与中原的!”
面色悄然凝重,若只说賨人,刘范还没有什么概念,但当黄权说道板楯蛮的时候,刘范内心也是微微惊颤了一下。
众所周知,板楯蛮在东汉末可是益州造反的常客。
不仅因为益州苛政,更因为板楯蛮,右手持驽、左手持盾的攻击作战方式,一直都是杀伤力很强的存在。再加上他们擅长山地作战,朝廷的官兵根本没有办法征服。
到最后,天子也只能下令安抚。
不过如今益州归属州牧统治,賨人也成为州郡的子民,往常朝廷管不到的地方,在益州本土还是能够协商解决的。昔年朝廷为宦官当权时,下放到地方的苛捐杂税迫使賨人不得不反抗。
如今刘焉执掌益州,倒是对待当地战力不凡的賨人和叟人都还不错。至少在蜀地,叟人还是遵从刘焉调遣的。不过巴郡的賨人,与汉中的关系更为亲近。
当初拿下汉中的时候,刘范若从南郑的米仓道进入巴郡,说不得也能碰到賨人。只不过,他从金牛道入蜀,就与巴郡的賨人没有了干系。
从黄权处得知这群賨兵就是传说中的板楯蛮的时候,刘范两眼都冒光,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刘范紧盯着黄权,“公衡说这群賨人当年还是随高皇帝征战中原的先锋军?”
“正是!”黄权看着刘范亮芒的眼睛,主动解释道:“昔年高皇帝为汉王时,就是范三候提议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并亲自率賨人击败当时的秦地三王,咸阳以西的雍王章邯、咸阳以北的翼王董翳、咸阳以东的塞王司马欣。
成为高皇帝雄踞关中,以强秦之势与楚霸王项羽争夺天下。后高皇帝为表范目之功勋,陆续加封其为建章乡侯、慈凫乡侯、渡沔县侯,从此巴中便留传着‘亡秦范三侯’的美名。”
眸光微亮,刘范知道刘邦起于巴汉,却还真不知道出汉中的谋划是当地巴人提供的。其实说来也对,若非当地生存日久的巴人,又如何在艰险的峰谷间跋山涉水,突入关中。
身体悄然直起,刘范盯着黄权,“那此番这群賨人又是因何被王澹邀请过来的呢?”
“王澹知賨人乃巴中精锐,所以特意以出宕渠为诱惑,允诺其等击退中郎将后,所占之地,皆为賨国!”
眼角轻跳,刘范也不得不佩服王澹打的一手好算盘,他这是在慷他人之慨。将原本就不一定属于他的巴中,提前瓜分给賨人。而賨人久居山中,必然不会与他争夺山林之外的地方,若周边无山陇围绕,恐怕也不会聚集居住。
于是,王澹既让賨人出兵出力,又将自己不需要的山林地段送给了他们。
“王澹打的正是一手好算盘。”嘴角冷笑,刘范再次看向黄权,“那眼下公衡可有何破解之法?”
“中郎将想征賨兵以为用?”
点点头,刘范并没有隐瞒,“既然賨兵悍勇已久,如今中州混乱,无强兵难以自持,此等賨兵当以大用!”
眉宇凝思,良久,黄权才看向程畿道:“此事季然或许有办法。”
听到黄权提到自己,程畿也无奈抬起眼睑,瞥眼黄权,又看向刘范,轻声凝重道:“其实公衡所说的办法,我也只不过与汉昌大姓句氏,影响的乃是当地的夷民。但若与宕渠的賨人交涉,恐怕还得从賨邑候杜濩处入手!”
“賨邑候杜濩。”轻声呢喃,刘范知道恐怕这也不是可好相与的角色。甫一提到他的瞬间,刘范就想起了历史上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典故。
可此时的情况与那时也有所不同,诸葛伐南蛮时,各处南蛮四散,他用七擒七纵的方式,既是让南蛮从心底服气,也是让孟获自己主动把这些南蛮召集过来。否则他想短时间内击溃各洞主,蛮王几无可能。
而眼下,刘范要征服的其实就只有一个賨邑候杜濩。
相比与野性难驯的孟获等南蛮兵,賨人在巴中多年,与汉人接触也有多年,信义追求方面也远非南蛮可比。
“我若想降服杜濩,诸位可有何办法?”环顾满堂文武,刘范沉吟开口。
此时,堂内不仅有阆中的黄权、程畿等人,还有广汉的李朝、李邵、郑度等人。李朝、李邵兄弟是被李邈书信邀请来的,而郑度、郑晖兄弟是被王累书信邀请来的。
同为广汉县人,王累对郑度这位同乡还是很看重的。
安静良久,刘范将目光投向郑度,这个被王累誉为广汉之谋的青年,“仲法,我听子索多番推崇与你,不知此事你可有何妙策?”
微微颔首,突然遭刘范点名,郑度只是不卑不吭,“回中郎将,若想收服杜濩,当先降服其麾下从属。杜濩以賨邑候之名,有大义,却并不一定乃賨人之最勇者。賨人好勇,若以强者余约斗,胜负定筹,或许可以降服其众。”
圆眸轻睁,刘范颇为诧异,“仲法的意思是,我们只要与他约定比斗,战胜之,就能获得他的效力?”
见郑度点点头,刘范在环视堂内其他人,竟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下,他也有些怀疑人生,难道巴汉民风凶悍已经至此?
扭头看向法正,他也无奈干瞪眼回视。刘范遂又看向程畿,“季然以为此议如何?”
闻听刘范再问,程畿凝思许久,才认真道:“或可一试!”
当下,刘范再也无话可说。
宕渠属巴中,北靠巴山,南靠江汉。所以这里的原住民既能上山射猎,又能与江水中捕猎,是以弓弩板楯的使用,对他们而言,只是生活中的常事。
所以,在兵甲尚且不算健全的这个时代,板楯蛮是汉朝皇庭也头痛的存在。
但事情总是会有两面性,作为和平年代,造反名单上的常客,若能在战争年代征召上战场,恐怕能创造出更多令人惊艳的战绩。
刘范没有想到,进入蜀中后,招揽勇士的最佳方式竟然还是勇士。
辛亏他来益州之前招揽了徐晃、庞德,来巴蜀后又拿下了甘宁、张任,否则他还真不一定有信心敢和杜濩约战。
当杜濩率领賨兵从宕渠北上来到充国附近的时候才知道,王澹在阆中的叛变已经失败了。当初轰轰烈烈的反刘范运动,只用了不到半月时间就被平定了。一时间,杜濩也不知道该不该打道回宕渠。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阆中来的信使,让他决定留下来再看看。
杜濩军营帐
营帐内气氛有些凝重,相比于当初从宕渠出发时的意气风发,此时杜濩及其从属众人都面色不好看。尤其是当初跳脱最欢实,叫嚣着机会来了的李凑,此刻也耷拉着脑袋闷闷坐在一旁。
瞥了眼耷拉脑袋郁闷不言的李凑,杜濩知道他恐怕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只能将目光投向比其更稳重的李虎。作为宕渠的第一勇士,杜濩对李虎还是格外看重的。
“武勇,如今那刘伯常邀我等斗战,我要不要答应他?”
看一眼杜濩,李虎身材魁梧壮硕,却并只是莽夫之勇,也是宕渠少有的聪慧之人。沉吟片刻,李虎才缓缓开口,“当初王澹起事巴中的时候,声势浩大,所有人都被他唬住了。其实现在想来,是我们大意了。”
说着李虎不由看了眼李凑,有些无奈,“当初我等起事也是不知巴中具体情况,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王澹被刘伯常顷刻覆灭,广汉举郡皆定。我等也未必要与他死磕到底。”
“武勇的意思是,我等借此机会降了刘范?”眼神闪烁,杜濩作为賨邑候,他其实不是很想投降刘范的。
与杜濩交好多年,李虎自然知道杜濩的想法,只见他轻轻摇头,肃穆道:“刘伯常虽说是汉室宗亲,但我等在宕渠生活日久,不与他为难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便利,岂能轻易投降与他。”
见杜濩面色稍微缓和,李虎才继续道:“只不过,若想再续范候故事,我等可能就得多付出些了。”
眸光闪烁,作为賨邑候,杜濩当然知道李虎口中的范候的事迹。那也是当年追随高皇帝名留史册的人物。如今杜濩虽然生活安逸,宕渠称霸,但他的梦想也是成为像范候一样的人物。
“不知我等需要付出什么?”杜濩忍不住开口询问。
“賨人的未来与你我的热血。”看着杜濩,李虎目光坚定,“从目前刘伯常的成就与能力来看,他是唯一有可能重复当年高皇帝旧事的豪杰。聚巴汉之兵,北出秦关,坐看天下!”
瞳眸瞬间眯起,杜濩呼吸有些急促,这也是他为什么交好李虎的原因,宕渠那么多人,只有李虎目光看的足够长远。
“可如今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刘伯常又要与何人争夺天下?”
缓缓摇头,李虎微笑看着杜濩,“君候有所不知,中州局势早已纷乱,自董卓迁都长安以来,肴山以东的中原豪杰恐怕早就互相争斗起来。如今的朝廷也不过是西凉人手中的朝廷而已,中州大族,似袁家此等望族,恐怕早已不认了!”
目光凛然,杜濩面色深沉,“你的意思是,天下将乱,跟随刘范或许是个机会。”
互相对视,李虎默默点头。
数日后,充国县外平地。
刘范率领麾下勇士前来,对面杜濩也同样带领賨兵精锐迎战。
看着对面尽皆跨坐与高头大马上的刘范部,杜濩也不由吞咽了下口水,自幼在宕渠长大的他,还没从未体验过,骑乘高头大马驰骋沙场的快感。
目光扫过杜濩等人,刘范眼中也颇为火热,只是简单外型查看,刘范就被杜濩及李虎那魁梧的身板吸引了,有这样健壮的体魄,不是精兵也是能炼成精兵的胚子。
扭头看向甘宁,刘范轻声叮嘱:“兴霸仔细些,我观对面之人,也颇有几分勇武,比斗之事,点到为止,不可用命。”
同时间,杜濩阵营中,杜濩也盯着对面目露凶光的甘宁,对身旁的李虎道:“对面那汉子看起来也并非善茬,武勇与其打斗时,万不可轻敌,若实在不能敌。退回本阵来,我也自有应对那刘伯常的办法。”
“君候放心,某自有计较。”
言罢,两人从各自的阵营中走出。互相抱拳通了性命后,没有废话,直接虎吼着就开始打斗起来。
而当两人打斗一起,刘范眸中也是精芒爆射,心下只有一个词:賨兵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