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的佛光之下,门口阴影处的黑暗,竟然在渐渐的蔓延着。
这蔓延无声无息,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宁采臣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曹玉岩的话中,两人都未察觉到身后的变化。
“那日晚上,虽然并未亲眼见到,但在灵堂之中,我却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
这股窥视的目光,不知来自何处,仿佛周围的黑暗里,都有一道目光在隐藏。
我不知道该如何办,每当想要起身逃离的时候,便感到黑暗里的视线,要扑出来把我吃掉。
而继续跪着守灵,那视线却只是躲在暗中,并无举动。
后来我大兄来了。
他……他……
像是没有察觉到那些视线,就这样进了灵堂,然后去点熄灭的烛火,他进了黑暗里。
然后我便见……便见黑暗之中,有一个影子,渐渐的站了起来,跟在了大兄身后。
最后慢慢融入了大兄的影子里面。
就是在方才,我二兄尸体活了过来,那时大兄的影子便动了动,我知道,是那影子里的鬼,在作祟。
就是这样,那鬼先害死了我二兄,现在又盯上了我大兄,而且还在窥视我。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曹玉岩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
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这短短的两日之内,接连承受了父亲死去,兄长被鬼害死,而自己也被盯上的压力。
可以说,没有疯掉,便是极大的坚强了。
宁采臣顾不上去怜惜这个少年,听了他的讲述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问题,此时不由问道:“你是说……刚刚那尸体复活,是藏在你大兄影子里的鬼做的祟?”
曹玉岩颤抖的声音道:“是,当时我就在大兄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的影子动了,然后我二兄的身体,就跟着活了过来。”
宁采臣脸色变了变,急问道:“你刚刚出来,事前和你大兄商量过了?”
曹玉岩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时苍白。
大兄被鬼附体,自己又知道这个真相。
那先前和大兄商量,要说出事情真相,答应自己的,真的是大兄吗?
又或者是……
“不好!”
正当曹玉岩心中生出可怕念头的时候,却听旁边的宁采臣低喝一声,随后拉着自己便往旁边飞快地跑着。
突然的变故,让他整个都愣了。
原先大门周围,在两人未曾察觉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却是有大片的影子围了过来。
“鬼,是鬼来了,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他盯上我了,要杀了我,我不想死!救我!仙师,你要救我。”
曹玉岩几乎要崩溃了,他哭了出来。
“闭嘴!想活命就别说话”
宁采臣厉喝一声,若非这个家伙,很可能在接下来的时候派得上用场,他真想把这个碍事的人给扔下,丢给那团阴影中的鬼。
身后的阴影飞快地追了过来。
那速度极快,几乎就跟光的速度一样。
或者说,作为光的附生产物,影子的速度本来就是伴随着光移动。
“该死!”
眼看着影子快要追了过来,宁采臣暗骂一声,随后道痛的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符,直接就扔向了身后。
木符碰触到阴影,瞬间亮起青色光芒。
这光芒似乎有某种束缚之力,凡是被照到的阴影,立时被锁在原地,任由不断增长,却依旧无法挣脱。
“快跟我走。”
见木符束缚住了阴影,宁采臣拉着曹玉岩,直接往曹府里面跑去。
眼下很明显了。
随着曹玉岩说出隐秘,似乎彻底激怒了那暗中的鬼,对方已经不准备躲藏了,想要直接出来杀人。
“仙师,我们去哪?”
曹玉岩被应采臣拉着一起跑,他心中惶恐,此时不由问道。
“灵堂在哪里?”
宁采臣的进曹府,看了下方向,便问道。
“在那边……”
曹玉岩指了指西面,话还未说完,人就被拉着往那边跑。
木符支撑不了多久的,宁采臣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应对那黑影中的鬼。
所以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得找到那唯一的生机。
而那生机所在,便就是灵堂。
还好曹府不算很大,前后也就数十间房子,西院距离这里也才数百米。
以宁采臣的实力,这点距离哪怕还带着一个人,几息便跨过了。
两人跑进了西院灵堂,才一进灵堂,身后的那股黑暗便追了过来。
不过追到了灵堂,那黑暗略略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但迟疑很快就不见了。
黑暗没入灵堂,融入了阴影之中。
而趁着这个机会,宁采臣早已拉着曹玉岩,直接跪在了灵堂的棺材之前。
虽然面前并非自己血亲,甚至和自己毫无关系,但为了活命,宁采臣也顾不上,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的了。
奇怪的是。
两人跪下之后,周围那股窥视感不断传来。
尽管那视线饱含恶意,但却隐在黑暗之中,并没有更进一步,像先前那样,直接朝着两人出手。
“果然是这样。”
宁采臣心跳了两下,暗道侥幸。
果然像他猜的那样,这个幻境之中暂时的生机,便就是这个灵堂。
‘那鬼物应该就是死去曹父所化,因为曹氏兄弟没有去供奉那所谓的慈航佛祖,曹父灵魂便被佛祖诅咒,化为了这命厉鬼。
而曹氏兄弟三人,原本如果安心守灵,因为身前的血脉缘故,亡父所化鬼魂也会有所顾忌,因此并不忍心加害自家子嗣。
这也是这曹玉岩一直在这里守灵,身旁就有鬼魂盯着,却还能活着的缘故。
而曹大容带头离去,曹广言紧跟着,他们主动舍弃了这保命符。做下这大不孝之事,主动悖了人伦,所以才会被鬼魂盯上。
至于为什么是曹广言先遭殃……’
宁采臣想起了先前在曹广言房间床上,所察觉到的那淡淡的淫靡气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不过他却没有说出来。
眼下还是想想怎么活命,这些事情即便说出来,也是徒惹人心乱。
曹玉岩见那鬼魂进入灵堂之后,没有继续对自己动手,隐隐也察觉到了一些,但这样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不由问道:“仙师,现在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跪在这里吗?”
宁采臣左右看了看。
黑暗中那鬼物一直在盯着他们,甚至视线大半集中在自己身上。
很显然。
他并非鬼魂血脉,哪怕因为主守灵,暂时规避了鬼魂的杀意,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危险。
“这样跪着当然不行,我们必须要在五天内想出办法,过了四天,只怕继续跪着也没有用了。”
宁采臣声音低沉,心中也难免有些绝望。
至于为何是四天。
只因此间习俗,停尸六日之后,便是出殡之日。
那时尸体便要抬去掩埋。
眼前尸体灵魂已化恶鬼,或许到了那日,这守灵的血脉束缚,就难以约束恶鬼杀人了。
第七天便是回魂之日。
那时只怕这曹府上下,都要血流成河。
心中虽然悲观,但宁采臣也没放弃,拿出手中戒尺,将之立在了身前。
莹莹青光涌出,瞬间化为了一道灵光,将他和曹玉岩护在灵光之中,隔绝了与鬼物的直接接触。
仅靠血脉约束,还是有些不太保险,他必须要再加一层保障。
“不过就算这样,也只能撑四天,四天之后又该如何?”
宁采臣眸中焦急起来,曹家庄给他一种在兰若寺的感觉。
不,比起兰若寺,甚至还要绝望。
因为那时自己失去了记忆,眼下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三日后。
昏黄的斜阳渐渐落于山后,天空夜色开始降临。
清脆的铃铛声响着,时不时的伴随着几声“咴儿”“咴儿”,从远处的道路上渐渐而来。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一道身影靠在驴背上,此时抬头仰天,看着渐渐飘落的飞雪,不由轻吟几声:“此时风雪有了,柴门犬吠却是哪里去寻呢?”
陆离一个起身,从驴背上坐起,苦恼的挠了挠头发。
自己好不容易来一点诗情画意,却发觉貌似有词不对意,这就有些尴尬了。
视线在周围游移,很快越过重重林木,最后定在了远处一座庄园上。
“这不是有了吗?”
他大笑一声,随后拍了拍驴儿的屁股,催促道:“快些快些,天已黑了,归人要回家了。”
“咴儿——”
驴儿甩嘴叫了几声,却是半点也不理会。
但很快眼前出现了一根红色萝卜,嗅着那香甜的气味,这头蠢驴不时张嘴向前咬去,当然是咬不到的。
于是便加快了下步伐,往着远处庄园而去。
陆离提着一根竹竿,便这么闲情逸致的逗弄着生下蠢驴。
自从先前兰若寺后,心中最后大石放下,他也不再刻意去追寻什么妖魔,就这么寻山访水,游戏人间。
这些日下来,到还真觉得心境有了几分提升。
蠢驴追逐着萝卜,载着身上的游人,很快便来到了那处庄园门前。
陆离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匾额写着两个大字,曹庄。
“有意思?”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脸上泛出一丝笑意,随后下了驴背,上前敲响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