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辽南的其实并不是王在晋一个人,他身边跟着十数名扈从,还有梁延栋,这个华阳社最年轻的正议大夫。
从正议大夫开始,已经算是华阳社的高层。特别是梁延栋,以前袁崇焕就是从正议大夫开始步入华阳社的高层,在短短六年之间,从一名正六品的官员,升任封疆大吏,蓟辽督师。
梁延栋跟着王在晋前来辽南,也是为了增加见识,同时也是为了未来。
在华阳社内部,针对全旭这个异军凸起的势力,有拉拢和打击两套方案,包括王在晋在内的一部分人,是赞同打压的,因为王在晋非常清楚,只要全旭自己不犯错,想把他整下去,其实并不容易。
自从进入旅顺口的码头,梁延栋的目光一直落在了停靠在码头上的炮舰,特别是炮舰上那二十八倍一百三十毫米的滑膛炮。
他恨不得马上爬上去,将甲板上,以及左右两翼的炮舱内,把这种一百三十毫米的滑膛炮大卸八块,仔细研究研究。
在他们过来的时候,亲眼见证了辽南水师炮舰的一场演习,不对,不算是演习,而是战斗,一支倭寇舰队,莫约十四艘海船,撞向了一艘辽东水师炮舰,以及护卫的十数艘海船。
这些倭寇海船就是想劫走辽东水师护送的运输船,这些运输船吃水非常深,很显然装载着粮食或其他物资,只要抢走了,就可以大赚一笔。
然而,这艘炮船却以少敌多,不退反进,单艘炮艘,朝着十四艘倭寇海船冲去,火光闪烁着,一发接着一发炮弹轰向那些倭寇的海船。
水师炮舰几乎是顶着倭寇的海舰开炮,一炮下去,倭寇的海船就会爆炸,起火,成为海上的火炬。在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内,十四艘倭寇海船,被击沉了七艘,击伤了三艘,四艘疯狂逃窜。
梁延栋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奥秘,为什么射速这么快,射程这么吓人,而且威力如此丧心病狂了。
他作为兵部侍郎,非常清楚,辽东水师就是原来的蓟辽水师,装备得炮舰破破烂烂,战斗力不能说没有,至少,出海也有一定的风险,他们会不会被大海掀翻,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大司马,你如何看这些炮舰?”
王在晋沉吟道:“很显然,他们给水师换了新炮,我有留意到,目前为止,换装新炮的炮舰,只有两艘!”
全旭对于王在晋的到来,并没有设防,也没有防备他看着什么,这是全旭的自信。
王在晋很自然的也留意到了与码头紧紧相连的船坞,以及大面积,堆积如山的木料,他有些感叹的道:“全旭的野心不小,这么多的木料,这么大的船坞,这需要造多少船才能用完?”
梁延栋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司马,你说,他作为一个辽东总兵,造那么多船做什么?”
“自然是防备,我们从朝廷卡他的脖子!”
王在晋望着梁延栋郑重的道:“这也是为何我会强烈反对,在朝廷动手,弹劾他,限制他,因为,辽东在全旭手中,对朝廷的依赖非常小,他们从江南购买了不少粮食,今年肯定可以做到衣食无忧!”
自从旅顺口离开,王在晋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不得不说,辽南确实是块宝地,土地肥沃,水资源资充沛,虽说这些作物是仓促种下去的,除了全旭运来一些化肥,但是农民们根本就不懂得该怎么照料这些新式农作。
但是,土豆、玉米、红薯长势相当喜人,王在晋过来的时候,全旭已经开始让人采摘没有成熟的玉米了,这些玉米,可以用来煮着吃,或者做粥,反正也不会浪费,至于种子问题,全旭从来没有担心过。
这些玉米提前收下来,一部分用来吃,更多的则是为了玉米秸秆,玉米秸秆可以做青储饲料,喂养辽东军的五六万匹战马,还有三四万头牛、骡子,这些牲畜都是大胃王,需要很多东西才能把他们喂饱。
新修的路上,那些装载着青绿色的玉米秸秆,大车将道路塞得严严实实。
虽然垦荒并没有完成预期任务,拥有四十余万亩田地,每亩顶多也就千把斤的收成,但是对于这些没有接触过这等高产作物的农民而已,已经是非常吓人的收成了。他们可以卖掉一部份,换了钱再从稻谷获得丰收的湖北、广东等地购买些大米、黄豆,这个冬天也就熬过去了。
王在晋顾虑重重,他不知道全旭会不会答应他的条件,但是,从现在辽东百姓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这与大明与其他地方的百姓是截然不同的。
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就仿佛行尸走肉,一脸麻木。
终于,王在晋来到了金石山下。
这里就是现如今全旭的新府邸,也是整个辽东军的大脑。他们一行人在全家军的带领下,走进一个如同牢笼一样的钢铁笼子。
这是辽南工匠的发明了,现如今金石山一直在扩建,山上的石头被挖开,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坑洞,有的用来存放粮食,有的用来存放火药,有的用来存放被褥之类的生活物资,山上有很多石料需要往山下运,同时也有很多物资往山上运。
一上一下非常不方便,他们从吊篮上带来了灵感,就拉了一条环形的钢索,利用自然吸引力,把山上的石料运下来,把山上的人用石料的重量,硬拉下来,简直就形成了古代的电梯。
全旭发现这些做,感觉有点意思,就让工匠们保留了下来。
关进了一个长达三丈,宽约两丈的大铁笼子,王在晋的心在往下沉,难道说,全旭准备把他们就地处决了?
“你们不用担心,这是我们独特的上山方式,金石山要想走上去,你们走也要走上半天,咱们现在就需要一柱香!”
果不其然,很快,“电梯”在一阵刺耳的金属声音中停了下来。
沈良材躬身道:“在下沈良材,乃修武伯门下,诸位跟我来!”
一步一步走向修武伯府,王在晋发现全旭实在是太有钱了。
山间的山道,扶手都是用钢管制成,这需要多少钱?这个数字,他一时半会计算不出来。
其实,这就是无知。
王在晋不知道,这些扶手和围栏,其实是后世建筑工地上的脚手架,购买新的,还值点钱,如果购买二手的,几乎等于废铁的价格。
后世的房地产受政策影响,不少房地产商品房项目陷入停顿,而一些建筑工程公司则迅速破产,他们出售了很多东西,比如搅拌机、吊塔式起重机,活动板房、当然,还包括这种二手的脚手架。
全旭购买来以后,让工匠们安装在山道上,固定好以后,然后刷上防锈油漆,至少可以保证上山和下山的安全。
王在晋感觉全旭在向他炫富。
当然,全旭不止在炫富,更在耀武扬威。
没错,沿着山道,修武伯府的后院,一支黑色甲胄的大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提枪执刀,昂首挺胸,巍然列阵,严肃无言,虽然说,只是区区一千余人的部队,但是那气势却比几万人还要骇人。
一路走过来,让王在晋身上如同下雨一般。
梁延栋勉强可以站直身子。
终于,他们来到后院门口的时候,这些黑色铠甲的军士整齐向左转,排着整齐的队伍,整齐抬腿,整齐落脚,千人如同一人。
“王大人,未能远迎,实在抱歉!”
一张宽大的摇床里,两名婴儿爬在床上,挪动着。
全旭一边晃动着摇床,一边朝着王在晋摆摆手:“景然,景阳,来人了,打个招呼!”
结果,这一对姐弟,丝毫不给全旭面子,抿着嘴哭了起来。
“好,好,宝贝,别哭,别哭!”
全旭有些无奈,两名侍人推着摇床,走向内室。
全旭望着王在晋笑道:“我们老家,有一个说法,这小孩子,非常有灵性,他们看到陌生人哭,说明这个陌生人身上带着死气,也就是说,活不了多久!”
王在晋抱着胳膊:“修武伯,你是在威胁我?”
“没有,没有!”
全旭摆摆手,示意王在晋和梁延栋坐下来。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梁延栋指着全旭:“你……”
“砰!”
一声枪声响起。
梁延栋指向全旭的手指被子弹击穿,他疼得惨叫起来。
“不要用手指着我!”
全旭冷冷的望着梁延栋道:“这次是警告,下一次,要你的命!”
王在晋心中苦笑,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修武伯,上来就废人一根手指,这未免太霸道了?”
全旭轻轻一笑:“那你们呢,上来就是迅雷铳、三眼铳,还有万人敌,难道不霸道吗?你们做了初一,难道不许我做十五?”
全旭摆摆手:“给他包扎一下伤口,流血也能流死人!”
王在晋咬咬牙:“修武伯,这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清楚,我也清楚!”
全旭盯着王在晋道:“你们既然有胆子做了这件事,就要有心里准备,承受我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