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对蛇妖的问话微感诧异,她还以为,在蛇妖心中,自己欺他,威胁他,拿走他的宝物,他应当巴不得自己离开才是,怎么这会还意犹不舍起来。
看来像蛇妖这样,在封闭的空间里呆得太久,还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啊。
碧华沉吟了片刻,模棱两可地道:“若我此去所为之事顺遂,待完成之日,就会回来。”
只不过,这一去,前路茫茫,所立下的宏愿,尽此一生恐怕都不能够,也许中途身死道消,也许老死他乡,一切都是未知。
“……好,我记住了,你不能食言,我不管,你答应给我炼一整炉丹的,现在却分走了这么多,到时候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蛇妖不知道碧华的想法,听到她说还会回来,松了一口气。以为她这一去,最多不过就是他冬眠几个来回的时间,难道人类做一件事,还会长过他的生命么。
碧华笑道:“我记住了,到时候,我一定完完全全,都送给道友,不克扣道友份额了。”
收起紫金丹鼎,碧华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需要收拾。
她不再回头,一步步的,向山下星光黯淡的地方走去。群星衬托在她的身后,成为她离去的背景。
受了恩惠的一堆飞禽走兽,似有所感,不约而同地停下抢食丹屑的动作,抬起脑袋,目送她下山。
月旬光阴转瞬即逝。
此时正值秋季,荒岛近海,气候湿润,尚且不觉得季节征兆明显。
碧华出了海岛范围,翻山越岭,向南行了近一个月的路程,沿途的景象便逐渐分明起来。
树冠半绿半黄,那完全黄透了的叶片,打着旋儿从树上飘落下来,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踩在上面,有种软绵绵的厚实感。
碧华清理开挡在前面的树木,穿过一片紫穗槐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黄土道路出现在视野中。
终于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碧华看着蜿蜒曲折,消失在远处山岭转角处,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有种想要长长感叹一声的冲动。
原因无它,自从穿越到修仙界以来,她还从来没有亲自走过这么远的山路。
说是山路,算是有些是高抬了,她所经之地,几乎都是原始森林,根本没有人开辟过道路。
她下山之前问过蛇妖,可连蛇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按着那位大妖前辈曾经提起的与碧华转述。
荒岛过去往南是人族地界,要一直过了西屏山,才能够到达妖魔的国度。
一路跋涉而来,从未看到过半个人影,没办法询问路线,碧华只能全凭着蛇妖指的方向,一直向南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才终于到了有人活动迹象的地界。
这些天碧华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的缘故,她这近月余的路途中,没有再碰见过其他妖魔,倒是遇到了不少猛兽山禽。
有倒霉遇着她,想要对她不利的,不用碧华出手,护主的濯雪当头就揍了下去,将它们打的抱头乱窜,再不敢招惹这个煞星。
从下山开始,只过了大概几天,碧华的惫懒性子就犯了,实在不想自己走路,但又没碰见什么生性亲人,适合当坐骑的动物。
受到濯雪的启发,为此,她强行抓来了一只觊觎她血肉的花豹作为代步。
凶性未脱的野兽,哪里肯让人类坐在它的背上,当即就挣扎四肢,想要把她从背上甩下来,用尖锐的牙齿狠狠地将眼前这个人类分尸。
可每次它一不听话,就被濯雪大力地抽打几大嘴巴,抽得它头晕眼花,昏头转向。
如此数次,花豹终于被迫无奈妥协了,屈辱地向碧华低下了头颅,听从她的驱使。
可野兽毕竟是野兽,总有忘了痛,不服管的时候,难免又是被一顿痛揍。
碧华让这生长在荒野之中,天性无拘无束的野兽,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纵然有花豹代步,这月旬的山路也不是好赶的,其中历经艰难,千辛万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吃完没滋没味的辟谷丹,只能摘些野果饱腹,至于打猎……就别想了。
碧华倒也看到过不少山鸡野鹿之类,只是她不通庖厨,在糟蹋了一只撞到她面前的可怜山鸡后,她痛定思痛,决定还是继续用野果充饥,否则在到达人族城镇之前,自己把自己给毒倒了,这冤枉向谁说去。
有山泉溪水可以解渴,然而并不是每次都能恰巧碰见干净的水源。
好在她的储物戒指里,还有些容器可以用来储水,饮水问题不大,但是想要沐浴的话,就这点储备量,能容许她每天洗个脸就算不错了。
只有在水源充足的地方,她才能痛痛快快地梳洗一番。
而这一个月里,走的全是杂草丛生,遍地乱木的荒山野岭,每每精心清理过后不久,很快又会重新变成灰头土脸的形象。
更尴尬的是,她身上的衣物本来就已经褴褛不堪,经过辛苦跋涉,更是被刮得一条连着一条,几乎衣不蔽体。
存放着衣物等日常用度的储物袋,早在西海上穿过风暴之壁的时候就丢了。
她没奈何,又不会自己硝皮制衣,只得模仿先祖,以树叶草木织了一件四不像的斗篷,勉强把自己裹住。
早知道就把蛇妖拐出来,免得自己亲自走这么远的路。
唉,此时想什么都是徒然,离开这么远,总不可能再倒回去。
衣食住行,至于住宿的地方,碧华往往都是找一块干净的地面,铺些干草,或者直接向大树底下一靠,将就着入眠。
在九凝山,地位崇高,身份尊贵的群玉峰峰主,出身掌门座下的核心弟子,不说穷奢极侈,至少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哪受过如今这种委屈。
经过一个月的荒野求生,现在的碧华,头发乱蓬蓬得比鸟窝还乱,灰尘泥土将肌肤遮掩得严严实实,脸上黑一块,灰一块,身上披着草木树叶织成的斗篷——如果那长短不一,疏密迥异的块状物能够被称作斗篷的话。
任是任何一位对碧华推崇无比的九凝山弟子,看到她此刻的样子,都没办法认出这就是他们心目中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谪仙临尘一般的小师叔。
她这个样子,实在和山沟里出来的野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