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好奇地问:“你周表哥今年送了什么给你大姐姐?”
虞宗正和虞宗慎也是大感兴趣。
姚氏搁下茶杯,连茶也不喝了。
虞霜白一脸唏嘘:“我可不能说,总得给大姐姐炫耀的机会才行。”
一屋人哄堂大笑,却也被她唏嘘的态度吊足了胃口。
虞幼窈瞪了她一眼:“石榴花三件,是不想要了?”
“大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虞霜白一听,蹭蹭地凑到了大姐姐跟前,赶忙做下低伏赔不是。
正值人间四月天,榴花如火,红似荼。
大姐姐采了如火似荼的石榴花,做了石榴花水,清盈爽肤,提取了石榴花精露,令人气色红润娇润,还做了石榴花口脂,娇艳妍丽。
不光是她,连虞莲玉,虞芳菲都凑了过来,端的端茶,打得打扇,可把一屋的长辈,看得笑声不止。
姚氏也是眼神一亮。
这几年来,家里都习惯用虞幼窈做得油膏、香脂。
虞幼窈喜欢香药,身边调教了几个得用的丫头,做来也不费力,长辈们更不会白拿她的东西,总会从旁的地方补偿给她。
虞幼窈也是哭笑不得:“一会儿去我屋里拿,真是怕你们了……”
小辈们嘻闹,虞宗正也不知怎么就看了二弟虞宗慎一眼。
想着从小到大,他都被二弟压了一头,就连娶妻,母亲也要牺牲他,为二弟铺路,要说怨恨也不至于,嫉妒、不甘却是真。
可这一刻,虞宗正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他虽然处处不如二弟。
可他的嫡长女,比二弟的女儿强。
虞宗慎手指轻颤,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耳边是娇莺婉转的笑声,清脆明亮,听在他耳里,不觉就恍惚了心神。
那一年,榴火灿烂如火,他去了泉州,意外结识了谢大爷。
第一次去谢府拜访时,他站在湖上的白玉桥头,湖里碧叶连天。
谢柔嘉穿了石榴花绫纱裙子,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指挥丫鬟压着石榴枝,踮起足尖,捻花入篮,她身段轻盈纤细,榴花如火,她如荼,隔了一段距离,依稀听到,她声娇婉,如莺啭,声声入耳。
后来,他时常借口海上的事出入谢府。
谢府虽是商户,可无论见识、心胸,还是眼界,都绝非等闲,他心中妄念暗生,却始终碍于门当户对,不敢贸然表露。
谢府不是那么容易糊弄。
在没有得到母亲首肯之前,他连心思也不敢坦露任何人知道,担心唐突了谢柔嘉,更担心谢府知道他心怀不轨,不允他出入谢府……
他考中了榜眼,入了翰林,是“储相”,母亲一直希望他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母亲是孀妇,多年来为了他和大哥受尽了苦楚,他也不能让母亲失望。
如此一来,他就要让母亲知道谢府于他有恩,对他的仕途有益。
他利用《海图策》立功,替谢府向皇上请功,声称他能完成《海图策》,谢府功不可没,后期开了海禁,还尚需谢府顶力襄助。
果然!
皇上恩赏了谢府,对谢府十分看重。
他还窜唆谢景流考功名,有了功名在身,谢府就不是单纯的商户。
诚然,那时谢景流连秀才也没考,可是他也不急。
谢景流惊才绝艳,更胜他三分,只要说服母亲,晚一两年替他订亲,谢景流惊艳之才,迟早会遍传天下。
到那时,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屋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听赞叹,唏嘘,抽息声,虞宗慎手上一抖,一直端在手里的茶杯一晃,茶水洒到了手上,连袖子也湿了一片。
他收敛了心神,搁下了茶杯,抬眸看去。
首先入眼的是,鲜活明亮的缠枝梧桐纹剔彩琴匣,首先就想到了,摆在乾清宫八宝阁上,一尊半人高的牡丹纹剔彩花瓶,是前朝传下来的,时隔千年,依然光艳如昔,可两相一对比,无论是刻艺,还是工艺,牡丹纹剔彩花瓶,还逊了一筹。
接着,就看到了摆在匣里的七弦琴,又是惊艳了一瞬间。
耳边是各种惊艳赞叹的声音——
“今儿可真正大开眼界……”
“这花了三年斫制的琴,就是与普通琴不一样……”
“令怀琴棋书画,雕刻,漆艺,斫琴等样样皆精,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会得……”
“从前京里有传闻,周厉王殿下为了讨,当时还没嫁进王府的王妃开心,寻了不少擅漆雕的匠人,学了漆雕手艺,今有令怀,为了讨表妹欢心,花了三年,做了这个琴匣,哎哟喂,咋就觉得好笑呢……”
“咱们令怀可真是了不得啊,整个大周,也找不出第二个……”
听到所有人都在夸表哥,虞幼窈心中既骄傲,又欢喜,忍不住看向了表哥,他眉目如墨一般化开,透了安闲,与在这喧嚣热闹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周令怀抬眸。
虞幼窈一下就陷进他眼里。
刹那间,星河揽尽,一片璀璨。
到了亥正,家宴也散了。
虞幼窈与表哥一起出了北院,倏然回首,北院静寂无声,竟有一种繁华过后尽肃索的寂廖。
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绕在心怀。
“窈窈——”周令怀唤她。
虞幼窈倏然回神,看向了表哥,不觉弯了唇儿:“怎么啦?”
周令怀也弯了唇:“我送你回窕玉院。”
虞幼窈点头:“谢谢表哥!”
夜深人静,抄手游廊上,挂着稀疏的灯笼,灯火阑珊,光影随行,缱绻人心。
等到了窕玉院门口,周令怀要回青蕖院。
大约是这一路灯光氤氲,融融地溶进了心里,虞幼窈突生了一种青涩,朦胧的感受,她看着表哥转着轮椅,就要回去,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不舍。
“表哥!”虞幼窈唤了他一声。
周令怀手一顿,轮椅停下了下来。
虞幼窈拎了裙摆,跑到了表哥跟前:“刚才忘记了对表哥说,晚安了,”她心跳得厉害,心里七下八下,慌乱成了一团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