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回到酒馆,并没有在那里找到景斐。
提坦说:“你很久没有回来,他出去找你了,算算时间也有半个小时了。”
刚进来酒馆的寓言,又推门出去。
圆月高悬。
森林之上,景斐挥动着翅膀,身影快得如一道残影,快速在森林上掠过。
身后也有几个人对他紧追不舍,竟全部是三代血族。
这样的吸血鬼在血族一般都拥有不凡的地位,没想到朵伊竟然收拢了这么多。
他刚从白发婆婆那里离开,就遇到了追杀。
时间该死的不凑巧。
景斐望了一眼头顶明亮的圆月,咬了咬下唇,感觉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同时伴随着一股仿佛要将他骨头揉碎的剧痛。
他分辨着四周的方向,想了想,朝一个方向快速飞去。
半个小时后,出了森林,再飞不远,便看到一片建筑形成的黑影。
这些建筑全部是矮小尖角的房屋,很破旧,连成一片,应该是个村落。
村口立了一个残破的木牌子,依稀能看到不完整的‘库斯’两个字。
这是库斯库拉村落。
景斐记忆中最熟悉的地方。
他进入这间村落,随便钻进一个房子里,便消失在了那些三代血族的眼皮子底下。
几只吸血鬼在屋顶上停留,略有些焦躁。
“人不见了。”
“我们分开找。”
几只血族分开,在这不算大的村落中四处搜寻,最终一无所获。
景斐从一间地下室里钻出来。
这个地下室入口周围全部是石头和芦苇,将入口完全遮挡。
景斐先伸出一只削瘦苍白的手,扒住石头,缓缓爬了上去,只是几个动作,便累得气喘吁吁,他喘息声很重,躺在一片芦苇里,月光的照耀下,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有种一戳就破的透明感,仿佛一阵风刮过来,便能让他消散在世间,长长的黑发如绸缎一般铺在少年身下,额头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额角青筋暴起,能看出他现在痛苦万分。
景斐现在没有一丝力气,如果有人过来,他连躲藏的能力都没有。
四周一片死寂,夜风轻吹起尘粒。
到处都是腐朽和风化的味道。
几百年前,卡尔家族灭亡的第二夜。
库思库拉村落也遭到了屠杀。
究竟是因为什么,景斐也不知情。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只知道那晚过后。
他被布鲁赫转化成了血族,带去了血族城堡,一直养在他身边。
在那里,他学会了一切。
冷酷无情,麻木不仁。
外人都说布鲁赫对他很好。
甚至布鲁赫一个血族,在当夜救下一个孩子,还被别人称一句善良。
知道他在背地里破坏布鲁赫的好事,给布鲁赫添了无数麻烦的属下,估计心里也要说他一句狼心狗肺。
可只有他自己,看到了那夜优雅从容的布鲁赫吩咐吸血鬼杀了他一家人。
他不知道屠村的人是不是他,但知道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就是布鲁赫。
他一定要杀了他!
景斐眼中映入了月亮的影子,感受着身体内的痛苦。
都怪阿言!
怎么还没人来救他……
景斐眼前渐渐有些模糊。
“你没事吧?”
四岁的景斐还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矮墩,他趴在地上,小短手小短脚的,憋得小脸都红了,还是爬不起来。
黑色的齐耳短发,柔软的碎发盖住了男孩儿的额头,眼睛大得出奇,干净得能倒映出世界的影子,琼鼻绯唇,白白嫩嫩,漂亮得有点过分,像是橱窗内被精心装扮的洋娃娃,从小就能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
他眨巴眨巴眼睛,很快,眸瞳中噙了一泡泪,憋着小嘴就要哭。
他趴在路边的土堆上,是被绊倒的,路两旁是田地,村民和父母都在做农活,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银发银眸的女子长了一张清冷绝美的脸,绯色的唇勾了一下,“别哭。”
景斐忍住不哭。
女子将他抱起来,让他站好,给他拍掉身上的土,“你叫什么名字?”
景斐看着这个漂亮姐姐,吸了吸鼻子,“景、景斐。”
一口软乎乎的小奶音。
景斐很小的手揪住了女子的长发,不知轻重地扯了几下,小孩子的喜爱向来来得莫名其妙,他一点要哭的意思都没有了,咧着嘴笑,露出一排雪白可爱的小牙齿,“姐姐!姐姐!”
女子修长莹白的手裹住男孩儿的小手,温言细语,“阿言。”
男孩儿眨了眨眼睛,“阿言!阿言!”
蹲在男孩面前的女子一身黑衣,上面全部是血,银色的长发和白皙的脸干净而清冽,似月圆之夜的光。
小孩激动时刺耳的声音惊动了村民。
“景斐!”
男孩儿迟钝地转头看去,清澈的眼眸是孩子才有的懵懂眼神。
几个村民问他,“你刚刚和谁在一起?”
景斐攥着小拳头,松了松,又紧了紧,感觉手中柔顺的触感不见了,转头看去,眼前是一片夕阳照耀过的芦苇。
女子不见了。
男孩儿“咦”了一声,咧着嘴咯咯笑了,软乎乎的声音激动大喊:“魔法!魔法!”
村民们:……
她们善意又宠爱地笑了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夕阳缓缓落入地平线,浓郁的黑夜,夜雾笼罩着死寂的村庄。
小小的身影躺在一片芦苇中,小脸苍白而精致,右眼里深深地扎着一把飞刀,刀柄上刻着玫瑰花刺。
大片大片的血液自他眼角流淌到身下,另一只黑色的眸瞳空洞而麻木,仿佛失去灵魂的瓷娃娃。
一抹银光从他左眼的瞳孔中掠过。
男孩儿眨了眨眼睛,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小奶音软乎乎的,有着能治愈一切的力量,“姐姐……”
寓言在他身旁蹲下,那只漂亮的手摸向自己的右眼,将银灰色的眼球挖出来,豆大浓稠的血滴落下,弄脏了她的手。
另一只银灰色的瞳仁,缓缓变成了黑色。
她温声说:“闭眼。”
男孩仅剩的那只左眼里满是恐惧,他听话地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你没事吧?”
寓言蹲在景斐身旁,看着他睁开眼后,愣愣地望着夜空,不说话,也不动。
她凑近,微抿起薄唇,“景斐……”
景斐眼底涣散的光影缓缓聚拢,将目光从圆月移到寓言脸上,眨了眨眼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