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飏心里存着事儿,也就不大张罗着玩耍。拿了自家做好的点心出来请了况家姐妹尝了新鲜,又陪着况雨霏撒了个欢儿,便示意石磐出面,提醒大家该回去了。
况之华倒无所谓,可况雨霏却是好不容易才出门放风,哼唧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被姐姐拽上了车。
眼看着嘉定侯府的马车进了角门,微飏轻轻地在车里顿一顿足。尹叔会意,就势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去桓王府。”微飏轻声吩咐。
翠微睁大了眼睛。
石磐看微飏。
微飏不做声。
马车停在了桓王府的后门,微飏吩咐尹叔:“去跟他们说,我来寻康王殿下玩耍。”
尹叔应声而去。
“康王殿下这个时辰应该在宫中。”石磐忍不住说道。
微飏垂眸:“我知道。”
一会儿,后门大开,去了门槛,尹叔直接将车赶进了桓王府。
来迎接微飏的是红袖。
一见是她,微飏的表情一下子松了下来,笑吟吟地搭着她的手从车上跳下来:“红袖姐姐好!”
“可当不起小娘子这一声姐姐。”红袖受宠若惊,先冲着她和石磐屈膝行了礼,又冲着翠微点点头打了招呼,这才笑道:
“殿下正跟梁先生梳理那件案子,有些地方正想不明白,两个人对着发愁,可巧小娘子便来了!”
“是吗?”微飏挑挑眉,摇头笑,“那怎么可能?你哄我玩呢!”
红袖一边引路,一边笑着表示绝对不敢:“咱们殿下说了,您虽然年纪小,却宿慧天生,再三告诫我等,断断不可生了轻慢之心,吩咐咱们一定要小心服侍呢!”
呵呵,呵呵。
“这话必有不尽不实之处。然而从红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这么爱听。翠微,昨儿你才绣好的那个荷包呢?我夸了细致的那个?”微飏笑着指使自己的侍女,“送了你红袖姐姐,谢她开了我的心。”
翠微含笑从腰上现摘了一个簇新的豆青地绣粉色梅花的缎面荷包下来,双手捧了过去:“姐姐别嫌弃,将就赏人吧。”
“赏人?那可不能。我们这些人的针线都一般,这样精致的荷包,我得好生挂着,羡慕死她们!”红袖说着便接过去,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地看,然后大大方方地直接挂在了腰间。
这一下,翠微对红袖便生了亲近之心。
微飏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桓王府占地极广。他们从后门进去,一路行去,穿过了整个花园、后院,才到了前院桓王的书房:宣和书斋。
就在书斋的院子门口,红袖想了起来,往斜后方指了指:“梁先生住了泉室。那楼高,站在上头能瞧见整条曲江。
“后院还有一眼井,听说是跟山泉水通着的,比我们家其他井里的水都甘甜。梁先生素爱饮茶,停云便撺掇着先生跟殿下要了这所院子。”
“说到停云……”微飏笑了起来,回头对翠微道:“你帮我记着些,下回见着舅舅,得跟他要些好茶来。”
翠微笑着答应。
微飏抬头看着书斋的名字:宣和,心头轻跳。
“嵇康《琴赋》有序,曰:余少好音声,长而翫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猒,而此不勌,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於音声也。
“我府中各样人等都有,唯缺抚琴的高手。所以这书斋的名字,倒要宣和一下情志,聊表我自嘲之意。”
桓王已经接了出来,看她仰头,不由笑着解释。
微飏撇撇嘴:“你有多少抑郁烦闷需要宣和的?刚才我跟况家两位姐姐去上香,说起你来,我说你可比兰陵王。
“况家大姐姐还呵斥我,说若你是高长恭,那杀了高长恭的高纬是哪个?你倒好,公然弄个书斋匾额来宣泄不满了。”
桓王语塞,摇头苦笑:“哪有这样多的说法?”
转身带着微飏往里走,却见书房门口,台阶之下,梁擎已经静静站在那里等了。见状,翻个白眼开口埋怨:
“我早说让你改,你不听,非要她比出几个故事来,你才知道厉害。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便在此等细微之处。”
“桓王殿下,您可要听梁先生的话。”微飏仰头看着桓王,笑得天真可爱,“他鬼心思多,最善于把人往坏处想。您现在不需要谁喜欢,只需要不得罪人,这一条上来说,他可是最合适的参赞了!”
梁擎僵硬。
桓王失声大笑,又忙收住,却又忍得辛苦,回头看看梁擎的眼神,终于放弃了表情管理,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我干嘛?你不是吗?”微飏斜他。
梁擎“呵”了一声,眼神从她脸上飘开,自语一般:“一个小毛丫头,嘴巴却这样毒辣,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
说着话,拂袖转身,进了里屋,扬声叫了停云来点茶:“前儿那一碗打得好。”
听说微飏来访,停云早就激动得备好了茶器,巴不得这一声儿,脆脆答应了就去忙活。
这书房一看便是桓王的性子,阔大宽敞,一张足有五尺长的条案摆在书架橱柜之前,上头摆满了卷宗册纸。
微飏好奇地上前去翻看。
没有一个人阻止她。
一边翠微帮着红袖整理了长榻矮几,又摆上了干鲜果品、点心小食,便手拉着手悄悄退了出去。
石磐拽个椅子,抱了一盘果子边吃边看他们三个。
“前天夜里,太子曾经密诏东宫左卫率楚鸣善,还叫多添了四个火盆。有人曾见崇仁殿里冉冉黑烟。”桓王的声音轻轻慢慢。
所以,那时就在烧毁什么东西?
微飏轻轻皱一皱眉头,又松开。
此事,当与太子无关啊!他怎么反而先做出了这样令人生疑的动作?
“你们兄弟可真是没一盏省油的灯。”微飏仍旧翻看着条案上的册纸,目光也只在字里行间逡巡,口中却笑着调侃:
“大哥进京没半年,眼线已经安插进了东宫。二哥看着一心都在老婆孩子上,可那双手却早就伸进了皇宫。”
桓王和石磐的脸色一变。
梁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袍襟袖口:“先杨妃怎么可能不给他留人手?也正常。”
“能知道千山画图是出自石磐要求,这人手可不简单呢。”微飏的目光落在了某个卷宗的一行字上,眼睛一亮,伸手把那个册子拽了出来:“这个,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