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萧立听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甚么不堪入耳之言,听得萧进一张脸红里透白,白里透青,青里还泛着黑,扶着额头险些晕倒在地,好容易撑着桌子站稳平复,不待他说完,便踉踉跄跄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要出去,嘴里叨叨念着“看光了……全完了”这等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看他蹿蹿倒倒走,萧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脸,心中没由来一阵心虚后悔,但当他埋下头看到自己胸前的青莲,他又觉得全然无畏、坦荡欣悦起来,下意识便偏了头回去看昨夜宋凛同他一道躺过的地方,扬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正当他觉得似乎能在床上感受到宋凛的余温,想要立马再见到他而迅速起身下床之时,刚刚走到门边的萧进,心神恍惚得忘了迈门槛,生生被绊倒在地,后竟然脸朝下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哭他们死去的爹,哭家门不幸,哭自己身为兄长教管不力……
“大哥!”萧立连鞋都来不及穿,敢忙冲过去要扶他,谁曾想,在他之前已经有人伸出了手,一看那手的主人,萧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三……三爷……您……怎么在……这儿啊……”
宋凛面上看不出来别的神色,萧立不由松一口气,当作甚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一边扶拉萧进,一边为他拍襟前膝上的灰,“大哥!你再是这般哭法,衙门里的兄弟,都要被你引过来了!”
说话的同时,萧立还不由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看到,才又继续劝。
萧进也知道再哭下去会为萧立引来麻烦,终于擤擤鼻涕止了声,可方才他哭得甚是专心,没注意到萧立身边站了个人,还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谁,一时间又眼泪涌涌,呜咽抽搭要发作。
萧立被他自责委屈又苦大愁深的表情弄得手足无措,宋凛此时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冲萧进抱拳行了礼,郑重其事要开口,看他那模样,萧进直觉他说不出甚么好话,抹抹鼻子道一句“我还有事”便转身小跑出廊走了。
今日虽然没有落雨,但萧进想要快些远离又怕踩滑摔跤而小心翼翼奔跑的身影显得格外有趣,萧立不由摇头轻笑,笑完又意识到甚么似的,错愕地望一眼宋凛,然后做贼一般垫着脚快速逃开,宋凛将他拉住:“萧立……汝之所言……”
“三爷,无机方才说的,都是妄语,您莫放在心上!”看宋凛欲言又止,萧立以为他果然将自己那些示情表意让人害臊地话都听了去,神思不受控制,否认的说辞脱口便出。
虽然他很想见他,虽然,在萧山镇时,他已经同他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那时他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酸诗,宋凛是否真的理解,他并不能完全确认,可今日,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得明明白白,宋凛若再听不懂,便是傻子,又他送了自己玉莲,这般“突如其来”的两情相悦,让他一时难以消受……
正要再说些理由搪塞,二人身后的长廊那头,忽然响起一道疲软无力又不乏欣喜的低哑呼唤。
不待他们循声去望,更有一串激动不安的奔跑碰撞后关切询问的声音传来……
只见萧远托着石头,一瘸一顿地朝他们走近,另一边阿岩和大明已经匆匆迎了上去。
萧立宋凛也赶紧过去,将人扶回屋内坐下之后,萧远二话不说直接灌了一壶凉茶下肚,“萧立,赶紧的,安排一群兄弟随我一道出城!”
一边听萧远说,萧立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头,看着他满身的血痕泥污,倍觉自责忧心苦痛。
越看越觉自己罪孽深重,那一道道被打开了皮绽开了肉的伤口,都是因他而起……
不过同害他丧命相比,石头能平安归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他感谢的话还没出口,便生生卡在了喉中,停顿观望几息,后似漫不经心其实极为严肃地问萧远“去往何处?”
萧远又深呼几息,想要努力平复一些心中的怨怒却无济于事,数尝无果终于不再勉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解释道:“顾覃那挨千刀的,将我们还活着的千余兄弟直接打残当尸体扔在了芜云城外两里路左右的岔口山坳里,他们伤势太过严重,我一个人救不回所有人,只将石头带了回来!”
听完萧远的话,萧立愈发像看陌生人一样地将石头望了又望,目光如钩,似乎要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细细量遍才肯罢休。
见其完全没有要回话的意思,萧远语气变得更加着急,“别磨蹭了,再不快些赶过去救援,大家都要撑不下去了!”
阿岩大明此时也跟着进到房内,听得萧远的提议,连声附和,说要一起带兵过去。
就连宋凛都有些不明所以开了口催他,萧立似乎这才听见他们的声音,回神应一句:“嗯,事不宜迟,大明,你去调两千人,备好担架药械之类即刻出发!
阿岩,你去找周师爷请来军医和城中一些大夫尽快跟上,还有,那处山坳离芜云城太近,需要安排人马,做好被顾覃他们围堵突袭的准备!
另外,城池不能没有人驻守,稍后我自会同赵副将说明情况,你们赶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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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阿岩齐齐应是退出,萧立又望一眼石头,后同萧远吩咐道,“你夜来辛苦,又连着赶几十里路,需要休息,救人的事交给我们!
石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劳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不待萧远提出异议,便同宋凛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只在带门的时候,补充了一句:“就在这房中歇息罢,无需再去别处折腾!”
萧远听他前一句觉得莫名其妙,他本来就睡在这处,何需特意强调,俯眼看到石头,才反应过来话是对他说的,抿着嘴摇头一叹,旋即不再纠结。
救人他确实也想出一分力,但萧立决定的事,如果他说得委婉,那还有得商量,可他方才的话,可没有要商量的意思,直接是在命令他留下来休息,然后照看石头,他再不乐意,也要照办。
耸耸肩,萧远准备再喝点茶,提溜着小壶倒了半天没反应,才想起来方才被自己那么一猛灌,茶水已尽,遂又起身,“我去砌壶茶,顺便弄点吃的,想你在那山坳子里也没甚可吃,等我回来!”
石头面色有些难看,脸上身上被顾覃命人残杀而溅得到处都是的血已经凝成颗颗斑点,嘴唇裂开着说话不太清楚方便,也因为萧立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就什么都没有回答,只缓缓点了点头,便继续呆呆地想事。
萧远没有在一他冷淡的回复,回想自己在芜云城外看到的听到的,觉得石头会心神恍惚不宁也在情理之中。
可当他拎着茶壶走到门边要开,却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了起来……
数拉不动,萧远一时间没搞懂萧立这是什么意思,可当他把他们回来萧立直勾勾盯着石头的眼神,和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联系起来,便有了一点眉目——莫非,萧立是在怀疑石头已经叛变?但因为没有可以指认的证据,所以要将他关起来,以免他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搞破坏?
想明白过后,萧远便停止了挣扎,回头望望桌边坐着的人,确认他仍在出神没有听见自己这边的动静,才微微松口气,但紧接着又为没有吃的喝的发起了愁,望着门外白惨惨的一片,他不禁在心中长叹:这么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们就得这样渴着饿着?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啊?!
然而他埋怨委屈的话还没想完,便见那白晃晃的一片里走近两道黑影,黑影越放越大,却不在门边停,萧远恨不能拍门呼救,可又不敢让石头听去发现,萧立既然没有戳穿,那说明现在还不是道破的时候,所以他一定要让石头相信,自己没有被锁被怀疑。
可眼下,该当如何?说了要沏茶找吃食,结果却两手空空门都没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正当他苦恼纠结不知道如何解释,窗边探出一个脑袋,将他唤了过去:“阿远,沥儿让我把这些东西交来给你,让你忍耐几天……”
萧远瞪大眼睛,“几天?”声音险些漏出来,“大哥,无机他到底几个意思?这些干粮茶水,哪够几天吃的?而且,我们想上茅房怎么办?”
听他一问,萧进憨憨一笑,转过身去同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什么,便在脸上围一层布巾,后弯过腰将一只马桶端上了窗台,“你们先将就着用这个!”
萧远看到闻到那股味儿立即将水粮提到了一边,接过马桶放在地上无语又无奈地长叹一声,“我倒是没问题,可石头那边怎么弄!几天不让出门,他能不怀疑?”
“沥儿说了,你自己想办法敷衍解释,可不能让他知道!好了,我们得走了,你有事,便写个纸条从门缝里递出来,为兄会时常留意!”
萧远还想再说些甚么,萧进和另一个没看着脸的人已经咚咚跑远,他嫌弃地踹了一脚地上散发着不知名气味的马桶,瘪嘴道:“有那么臭吗?还特意拿布巾蒙住口鼻!好不矫情!”
萧立在同赵拓说明情况、让他务必守好城池后,即同宋凛继大明阿岩的两路大军之后也策马出了麓湖往芜云而去,他们一路上没有交流,加鞭催马很快便跑到了队伍的前面。
但萧立没有停,宋凛看他眉头紧锁,神色异常凝重,也没有多问,默默地同他并驾于雨后泥泞坑洼不平到处是积水的起伏山路上。
雨后的空气温润清新,山间树林吸饱喝足不再受风流的鼓动聒噪,安安静静伫立,默默地观望那一群群疾驰而过在自己的胸前腹间溅踏出一片片泥水、脚印的浩浩军队,看他们由远及近再匆匆远离,又化作一片墨黑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山路崎岖,马行不易,但没有一声埋怨,没有一丝迟疑,两路军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芜云城外的山坳岔口,阿岩同大明交换一个眼神,没有犹豫直接带着人马继续往前,将顾覃他们可能会派兵来袭的山路堵死。
大明则领着部队跟随在萧立宋凛之后,一起改道往岔口里面的路行进。
他们的速度在还没到得岔口的时候就已经慢了下来,未免踩中敌人的埋伏,他们每一步都前进得小心翼翼,不时地四下张望,查看山坳附近是否存有异样。
这处山坳地势平坦,两山之间的间距开阔,前直后退的方向都没有遮挡,左右两边的山脉半耸入云,林繁木茂,用来隐蔽,倒是极合适不过,可若要藏逆大批兵马,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萧立宋凛并驾齐驱,昂首立于马上阵前,萧立的注意全部集中在路旁的丛生杂草积水泥路上,宋凛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警惕是否会有奇袭,他一手持缰,一手握紧空桑,注意将萧立护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这一路上,他没有开口问萧立任何话,但他清楚,这一趟来芜云城外救人,实在有些鲁莽欠妥,虽然萧立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做出了尤为全面的安排,让敌人的目的轻易不能得逞,但备多则势寡,他考虑的越周全,或许越让敌人有机可趁……
正当宋凛全神贯注思索防备的当儿,萧立忽然勒住马缰挥手勒令大军停了下来。
“军师,怎么了!”
大明将他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催马往前来到萧立身边问,他面上的神色惶恐多于疑惑,不是他心性胆小,几经风雨生死之后面对危难仍旧不能不畏不惧,而是对他们这军师凝重的神情感到由衷不安,从麓湖城一路赶来,一连几个时辰,萧立一句话都不曾说,虽然他骑马领军在后,看不到萧立的表情,但他能从他坚硬僵直的背影中看出事非寻常……
再想到石头,不是他多思嫉妒,他们兄弟三个,任谁都能看出,石头是最受军师信赖的一个,然而他死里逃生回了城,却不见军师有半句慰劳安抚多问,只将他细细打量,不漏分毫,那神情,由不得他不多想……
难道,石头果真叛变?所以能在顾覃手下死里逃生?不然就凭他那点兵力,一旦落入敌军的包围,哪里还有活路,可他不仅活着,还平安无事地被萧统领救了回去,虽然他身上有大大小小数十道鞭伤,但依他所观,皆不致命……
等等……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