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爷的密信和书信前后脚送到了康安。
宣德殿内,看过血书的景和帝闭目靠在龙椅上,平静面容下不知掩盖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侍立一旁的孔风阁频频看向另一侧的木头桩子杨奉,也老老实实地当起木头桩子。
护国公府内,见祖父看过书信后一脸怒容,康月良低声问道,“祖父,姜二叔此时派人送来急信,可是肃州生了什么变故?”
护国公直接将书信递给长孙,康月良双手接过细阅,向来温润的眸子也变得杀气腾腾。
泾州离肃州虽有千里之遥,但从南部各州运送粮草肃州和漠北必经泾州。在秦天野占据肃州后,康家在泾州安插亲信,遏住了肃州的粮道。如今秦家刚倒,在泾州的康立卓竟悄无声息地捅出这么多大篓子!
不用查,康月良也知道汤文耀的案子与康立卓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不会把此事瞒得死死的。
此案的血书已摆到了御前,秦家人还关在牢里没砍头呢。康立卓这么干,是想让康家人的脑袋,与秦家人一起落地么!
十九岁的康月良将书信放回祖父面前,态度十分坚决,“秦家已倒,康立卓也没必要留了。此事必须趁早解决,孩儿今日就启程赶往泾州,不平了泾州的乱子,孙儿绝不归京。”
康忠摇头,“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你要出泾州,也得名正言顺地去。”
康月良目光一转便有了主意,“李大人想派人去庆阳,巡视庆阳军备。庆阳与泾州中间仅隔一县,却分属永兴路和秦凤路辖制。孙儿领命去庆阳巡视,既不会引人注意又可寻机会光明正大地平了泾州的乱子。祖父意下如何?”
康月良今年初已入兵部,任兵部四部之库部郎中。
护国公眉头松开,点头,“你去兵部应卯,向李增奎讨下这个差事;祖父进宫面圣,探探万岁的意思。”
“姜二叔既已将汤文耀的血书呈到万岁面前,万岁早晚会召阁老入宫商议此事,届时祖父直接向万岁请命,让孙儿去泾州查案,是否更稳妥些?”康月良又补充道,“咱们这么做,才不枉费姜二叔送急信的一番好意。”
护国公欣慰地看着长孙,“就这么办,去吧。”
“是。”康月良躬身行礼,快步走了出去。
孙儿走后,护国公立刻召集府中幕僚议事到晌午,待回到内宅用膳时,他问夫人道,“近日会嘉坊姜家可有什么动静?”
“姜松的大儿子今年入试春闱,妾身听说那孩子书读得不差,姜家人的心思这会儿都在他身上。旁的么……”护国公夫人抬眸看向旁边的二儿媳和婆子。
康二夫人微微摇头,婆子才道,“因姜家大公子须静心读书,所以姜家今春只有一场桃花宴,请帖已送到了咱们府上。”
康二夫人心中懊恼,她怎把这事儿给忘了!
提起姜家的桃花,护国公夫人笑容真切,“姜家西院的满院桃花长得不错,自种了那一院子桃树后,姜枫入仕、娶妻还得了两个嫡子。去年姜家给咱们送了桃子来,月良媳妇吃了桃儿,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想到已有七个月身孕的长孙媳妇,护国公也露出了浅笑,“既然桃花不差,夫人就带孩子们过去转转吧。”
几十年夫妻,不用护国公多说,护国公夫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妾身正想着去给孩子们多讨几枝桃花回来呢,让他们自己去讨也好。”
府里到了婚配年纪的孩子可不只一两个,护国公捋须,“夫人悠着点,莫把姜家的桃树剪秃了,否则姜枫回来后就有热闹看了。”
果然是因为姜枫。护国公夫人豪爽笑道,“也对,姜家二小子那俩丫头,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康家二房媳妇笑道,“康安的第二美男子刘君堂倾慕姜二弟的长女姜慕燕已久,等姜家二弟一回京,刘家肯定就要上门提亲了。惦记姜六娘的人家更多,那丫头模样出挑、聪明又会说话,很是讨人喜欢。待姜二弟回京,姜家的门槛定要被踏平了。”
说罢,康二夫人小心打量公公婆婆的脸色。她的长子康月宁今年十五岁,尚未订亲,康二夫人相看了许久,对姜留最是中意。今日借机提出来,若是公婆不反对,姜家桃花宴上,她就要去试试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的口风了。
姜枫是万岁面前的红人,与姜家接亲百利而无一害。儿子能娶了姜六娘,更是皆大欢喜。
护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不减,却道,“姜留那丫头确实样样好,但手里的狼牙棒也足够厉害,康安城中能降得住她的小子可没几个。”
姜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没想到,婆婆居然不同意!
护国公没应声,不过他握着胡须的手,却加了些力气。姜家六丫头,将来怕是……了不得。
三千里之外。
把雄昌礼和吴江帆处置后,杀一儆百的姜二爷很是顺利巡视完温肃的吏治、民生、运河、防务诸事,起程赶往边城。
边城是肃州六县中最小、最偏、人口最少的一个,但姜二爷却打算多停些日子。因为巡视完这一圈,他就要带着闺女回康安了。
他们父子这一别,怕是至少要两三年的光景。两三年后,这臭小子就真长大了,所以他打算走之前多陪陪儿子。
姜二爷将目光转到身边的小闺女身上,自打从清晏那得了消息,这半个多月姜二爷都要愁白头了。实在不行,他就咬咬牙,把闺女留在肃州让儿子照看着!
盘腿坐在软椅上吃葡萄干的姜留见爹爹盯着自己,便把手里的碟子往前一递,“爹爹,吃。”
姜二爷应了一声,抓起一颗葡萄干高高抛起,张嘴去接。
赶巧马车一晃,葡萄干落在了姜二爷的笔挺的鼻尖上。姜留飞速抬手抓住葡萄干,塞进爹爹还张着的嘴里,然后靠在车厢上哈哈大笑,“爹爹这样好傻!”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行你来。”
“女儿才不要。”
姜二爷又捏起一个葡萄干扔起,仰头帅气接住,挑衅地扫了一眼,“不要,还是接不住?”
“谁说女儿接不住?”姜留抓起一颗葡萄干往上一抛,却仰头撞在了车厢上,葡萄干也落在了脑门上。
“哈哈哈——”
这回,轮到姜二爷开怀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