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制灯局督办,自腊月准备至今的琉璃灯、玉石灯、走马灯、龙灯、纸糊百戏灯等千百种灯极尽新巧,在长乐门外的横街竞相争辉。香烟缭绕如五色祥云,灯光灿烂照耀天地。长乐门外搭起露台,台上正在上演
在宫中乐师的伴奏下,露台上数十位身着霓裳羽衣的歌姬翩然起舞,周围人叫好声络绎不绝。但因来得太晚,前边已聚满了百姓,很多当爹的为了哄孩子开心,都让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眺望露台,晚来的姜二爷和雅正站在人群后,只能看到歌姬们偶然抬起的衣袖。
这与姜二爷想象的,他带着雅正前来优雅观灯舞的场景完全不同,让姜二爷很觉得没面子。若是换做康安城别处,姜二爷摘下面具,完全可以凭着人气和笑容混到前排去,但这里是宫门外,万岁还在宣德楼上坐着呢,他可没胆子在万岁眼皮底下招摇。姜二爷左右观望,根本就寻不到可以让他和雅正登高远眺之处,就这么站着看别人的背后还成灰溜溜地带着雅正离开?
姜二爷哪个都不想选!
见姜二爷僵直站着,雅正便主动解围,抬头稍稍提高了声音——因这里人声鼎沸,不提高声音听不到,“二爷,妾身有些口渴,咱们去寻个安静去处饮杯茶再来观灯可好?”
姜二爷从衣袖中掏出几块哄孩子的桔子糖,递到雅正面前,“这糖能生津止渴。”
“多谢二爷。”雅正夫人捡起一块,掀开面具一角放入口中,酸甜味儿在口中蔓延开了,确实很不错,她抬手指着远处以灯堆迭起来形成的鳌山,建议道,“二爷瞧那边鳌山上五尺大的五色琉璃苏灯,上便绘的是嫦娥飞升图还是三仙奔月图?这么远看不清,咱们去鳌山下看看可好?”
比雅正高了一头的姜二爷望向鳌山,那边亦是摩肩接踵,雅正到了近前,看到的不是灯而是更多背影。于是,姜二爷生气了。
这些花灯他见过数次,没什么新鲜的,但雅正不同,她是独居女子又性子恬淡,定然没见过这样这场面。如今歌舞花灯就在近前,自己把人家带了来,却无法让人家尽情赏玩,实在是不够意思!
都怪那些扛孩子的家伙!
这些家伙是显摆他们有孩子,还是显摆他们力气大?显摆孩子,谁家的能比他的留儿聪明漂亮?显摆力气,他们扛个孩子孩子,能跟自己扛鼎比么!
于是乎,姜二爷低头与雅正道,“鳌山上的灯你若喜欢,爷明日就去制灯局给你提一盏回来玩,咱们今夜先观露台霓裳舞。”
“好。”
雅正应了一声,抬头望着前面的小娃儿头上的虎头帽时,便听二爷又道,“此处人多,我托起你看吧。”
啊?雅正夫人愣了,然后脸迅速变红,“二爷,使不得……”
“你带着面具,无人能认出你来,扶住我的帽子,放心,不会摔到你。”姜二爷双手握住雅正纤细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雅正夫人一阵眩晕,慌忙扶住姜二爷的帽子,脸热得都要将面具烧了。
抱起来才发现,雅正夫人没比留儿重多少。姜二爷心生怜惜,再往上一举,让她靠坐在自己的右肩上,抬头问道,“可瞧得见?”
横街上站得最高的雅正连忙点头,“看得见……”
“好,就这样看吧。”
“二爷,这使不得……”雅正慌乱不已。
“爷说使得就使得。”姜二爷很是坚决,还得意地瞟了瞟身边瞪着他的汉子们,“看什么?爷疼自己的媳妇,你们不服气也把媳妇、孩子扛起来啊!”
“爹,儿也要!”
“夫君,妾身也要看霓裳羽衣舞!”
“夫君,你看人家!”
“妾身也要!”
连片的央求抱怨声响起,不肯丢面子的男人们咬牙切齿伸出胳膊,一个个儿女爬上父亲的肩头、妻子抱住丈夫的脑袋。本就比别人高一些的姜二爷见此,又把雅正往上举了举,所以这些被聚起来的人中,站得最高的依旧是雅正。四面八方投来羡慕的目光,雅正夫人从慌乱到羞涩,从羞涩到眩晕,从眩晕再到感动,眼泪一滴滴地爬出了眼眶。
上次这样看花灯,还是在父亲怀里。儿时的记忆已模糊,她已忘了是什么感觉。现在,眼前长乐门外数不清的花灯、露台上翩然起舞的歌姬,是雅正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稳稳抱起她的,是她的未婚夫婿,是康安成最英俊的男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与肩膀上扛着个人还气定神闲的姜二爷相比,他身边脸红脖子粗、胳膊发酸打颤的男人们便狼狈多了。有人终是忍不住了,低声与姜二爷商量道,“咱打个商量,公子把你夫人放下来成不?”
不戴面具的姜二爷很张扬,戴了面具的姜二爷张扬傲娇得无法无天,“爷带媳妇来看歌舞,她还没看够呢,放下来显得爷多没面子?”
您这要的不是面子,是咱的命啊!姜二爷另一侧抱着媳妇的锦衣男子与他商量道,“我给你五两银子买酒,兄弟把你媳妇放下来吧!”
爷缺你那五两银子?姜二爷哼了一声,“五千两,否则免谈!”
你想得美!锦衣男子气得一哆嗦,媳妇都扛不住了。姜二爷用左手扶住将要摔倒在自己身上的妇人,温和道,“夫人当心,脚下有人。”
男子一倒,身边好几个人被撞得不稳,好几个被丈夫抱着看歌舞的小妇人重回地面。
“多谢公子。”被姜二爷扶住的小妇人气急,弯腰扶起丈夫,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后,便拧住他的耳朵骂道,“我很重吗?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比这位公子壮实多了,人家能抱得动,你怎就抱不动了?!”
就是!姜二爷翘起嘴角,又把雅正往上托了托。
旁边被抱怨的汉子们见此,恨不得过来把他踹倒。长乐门宣德楼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景和帝拍着栏杆,朗声大笑。
天子一笑,宣德楼上陪驾的皇亲国戚和官员们自然跟着笑。万岁高兴了,杨奉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这舞好,万岁很是喜欢,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