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丑时了!”齕
小喜才将脂粉钗环铺满妆台,便端着鎏金的铜盆走到陆挽澜跟前。
见自家姑娘又躺回床上,还闭着眼睛嘟哝着,“才丑时,天都没亮”,便懒得多说,直接从铜盆中捞出沾湿的冰帕子,抬手就糊在陆挽澜脸上:
“三爷和五爷方才说了,礼部已经遣官员去了太庙,让奴婢现在一定要把姑娘收拾妥当,莫要耽搁了吉时。”
“三哥和五哥回来了?”
原本被冷水一激的陆挽澜已经清醒了大半,听到小喜这么说,更是直接起身下床,抓起昨晚理清的账簿和地契就往外跑:
“待会儿再梳妆,我现在有急事找他们!去去就来!”
“姑娘!那你快点回来!”齕
小喜撂下铜盆,嘱咐迟铮给陆挽澜披好斗篷,便又去翻箱倒柜找衣裳。
直到出了自己的院子,陆挽澜才发现,现在天虽没亮,可定国府上下早已灯火通明。
各处院落张灯结彩,廊下红绸似火如霞。
侍女们捧着装满各式佳肴的杯盘碗盏,步履轻盈地穿梭于廊下红绸之间;小厮们则搬着香案和各式礼器,紧随其后向正厅走去。
一路上,丫头仆妇们进进出出,洒扫、点灯、贴喜字……忙得不可开交。
可因为有了家主上一次大婚的经验,这一次他们虽忙碌,却仍能做到忙中有序。见到家主施礼、恭贺一番后,便又各司其职。
“纳采问名礼怎的这么突然?”陆挽澜甚是好奇。齕
迟铮忙回:“听说是段大人亲自定的吉日。”
“段大人醒了?”
“是,三爷和五爷正是确认段大人无大碍,才赶回来主持大局。”
“唔。”
陆挽澜本以为陆云礼要在段府待上几日,为了暗中提示他咸布的秘密,还特地做了改良的松瓤鹅油卷,让梨影一早装进食盒送过去。
却不想现在倒无需这么麻烦。
“既然如此,那松瓤鹅油卷就不必委屈三哥吃了。”齕
“为什么?”迟铮不解,“那不是姑娘你亲手做的吗?梨影现下已经拿给二位爷了。”
“已经拿给三哥了?”陆挽澜暗道糟糕,一边说着,“快,快让人给三哥他们备茶”,一边急匆匆向前跑去。
只是陆云礼压根不知道,小妹亲手做的松瓤鹅油卷究竟有什么不妥。
他忙碌一晚正饿得饥肠辘辘,用温热的帕子擦了脸后,便拿起一个放在嘴边。
“段大人皮外伤虽看着骇人,可到底没有伤及脏腑,不会有性命之忧。再用上大哥在辽东治刀伤的金疮药,好生将养几月,便可恢复如初,三哥你不必太过紧张。”
用帕子敷脸的陆云归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中,疲惫的声线夹杂着些许沙哑,从丝帕中传出:
“倒是城南的时疫又有新发现,我前些天给刑部左侍郎去了消息,让你们务必留着方启文的性命,他可有如实传达?”齕
“......”正欲回答的陆云礼,只觉牙齿忽地被什么硌了一下,随之是咸到发苦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
“三哥你一定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未听到陆云礼回复,陆云归只当他是只顾着吃点心,没空回话,便又继续道,“城南大头瘟的病患有轻重症之分,可那轻症病患并非巧合,而是都有一个共同点。”
陆云归说完,将脸上的温热丝帕取下,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块乳白色、皱皱巴巴的布料,置于陆云礼面前:
“他们都曾食用过用咸布熬煮的羹汤。”
他话音刚落,却见三哥并未有半点讶异之色,反而是“咕咚”一声咽下松瓤鹅油卷,又从碟子中拿起一个,问道:
“那跟方启文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陆云归急忙回道,“那些病患说,这咸布就是方启文施舍给他们的。而且方启文明明是传播时疫的罪魁祸首,他自己却没有染上时疫,这不是很奇怪吗?”齕
见三哥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陆云归又接着补充:
“再者说,这时疫源头既然不是狼群,便就是另有隐情。他是知情者,决不能轻易将其斩首,定要细细盘问审出些真东西才行。”
“嗯。”陆云礼点头道,“等小妹的婚事忙完了,你跟我一起去刑部审问。”
“我正有此意。”见三哥吃的起劲儿,陆云归生怕下手晚了,错过小妹的手艺,便也抓起一个松瓤鹅油卷,细细端详,“说起小妹,我还有一事要跟三哥说。”
陆云礼听到这话,便又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陆云归,认真问:
“何事?”
“三哥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的,小妹说自己吃了那宫中秘药便能内力陡增?”齕
见陆云礼点头,陆云归又道:
“还有一次,小妹因为醉酒经脉逆行,是燕王用内力镇住才不致她真气错乱。可燕王内力霸道,小妹头上几处穴道被强行冲开后,她竟说自己能过目不忘。”
“那一次......”陆云礼若有所思,“你不是说,为小妹施针后,她已经痊愈了吗?”
陆云归摇头。
“可我还是不明白,小妹为什么会这样?”他圆圆的眼睛中泛着担忧,“你说要送她南下再辗转去辽东,这山高路远的,她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回想起陆挽澜从辽东一路回来遇到的刺杀,还有她在中秋宫宴、太后寿宴时,三番五次负伤的模样,陆云归心里是一万个心疼。
只是那宫中秘药副作用甚大,他绝不可能再给小妹。齕
可又一想到,过几日陪小妹去找大哥的,只有迟铮和定国府的影卫。万一小妹在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便更是矛盾,自己要不要把那秘药和解药一起给她。
“其实我早就想问三哥,小妹早产的时候,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
陆云归总觉得,小妹陆挽澜的体质与常人大有不同,可他却又断不出哪里不同:
“我只知道母亲是因为摔倒导致早产,产程凶险万分。最后是吃了师父的七伤散,才勉强保了几个月的性命。那小妹呢?早产的胎儿难免先天不足,父亲可有跟你提过这些?”
“......父亲从未提过。”陆云礼缓缓呼了口气。
却猛然想起陆云归口中的师父——那个深陷刑部监牢的岳逢春说的话:
“真可惜,内力使不出来......”齕
“只有我能帮你!”
“不过是弄璋弄瓦!哈哈哈......”
他是为母亲接生的太医,定然知道小妹出生时的情形。
“审问方启文时,我带你见位故人,你不如去问问他。”
陆云礼如是说着,又将话题扯回眼前: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当务之急,是小妹今日的纳采、问名礼,老师醒来后第一时间便安排了这桩婚事,想来也是怕夜长梦多。如今府中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万不可让小妹像上次一样受了委屈。”
“三哥说的极是。”齕
陆云归听罢此言,便也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之事,欣慰地看了看手中的松瓤鹅油卷。
只道了声:“小妹真是长大了”,便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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